世界在旋转。
李林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
摔在水泥地上，碎成几片。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最后的意识里，是天花板那盏刺眼的白炽灯，和一声带着惊慌的呼喊。
“李林！”
一双娇小但异常有力的手臂，从侧面死死地环住了他。
是苏晚晴。
她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射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了李林下坠的身体。
李林的体重，比她想象的要沉得多。
苏晚晴的膝盖一软，差点跟着一起跪倒在地，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来人！”
“快叫医生！”
指挥室里瞬间乱成一团。
几名警卫员和技术员手忙脚乱地冲过来，将昏迷的李林抬到旁边的行军床上。
基地的医生很快提着药箱跑来。
听诊器、手电筒、血压计……
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过后，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过度劳累，加上严重的低血糖和神经衰弱。”
“李总工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必须立刻休息，注射葡萄糖。”
“否则，会出大问题的！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聂老也闻讯赶来。
他快步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林，那张总是紧绷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有心疼，有自责，
“这孩子……”
聂老伸出手，想碰碰李林的额头，却又停在了半空中，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总是这么拼命……”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一脸担忧的苏晚晴。
“小苏，你照顾他。生产的事情，我来盯着。”
苏晚晴看着床上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穿甲弹”、“前线”的李林，
这种感觉，很陌生。
超出了她所有理论和公式的计算范围。
她点了点头。
帮着医生，将李林扶到了指挥室隔壁那个简陋的休息室里。
葡萄糖液，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注入他的身体。
李林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苏晚晴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的男人。
他的脸上，还带着油污和灰尘。
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这哪里像是一个扭转乾坤、震惊全国的总工程师。
这分明就是一个快要被榨干的普通人。
李林在昏迷中，依旧不安稳。
“穿甲弹……必须送到前线……”
“不能……不能让战士们再牺牲了……”
他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抓了一下。
苏晚晴伸出手，握住了他那只冰冷的手。
她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睡吧。”
“接下来，交给我们。”
说完，她站起身。
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白色薄外套，轻轻地盖在了李林的身上。
然后，她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她径直走到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前，拿起了话筒。
“接总调度室。”
电话很快接通。
“我是苏晚晴。”
“从现在开始，生产调度由我全面接手。”
“所有数据，直接向我汇报。”
电话那头的人愣住了。
“苏……苏同志？李总工他……”
“他在休息。”
“执行命令。”
“啪。”
她坐上了李林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
坐得笔直。
面前，“天目一号”的数据链终端屏幕，
在别人看来，那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但在她眼中，那是整个国家军工体系的脉搏。
“接奉天兵工厂。”
电话接通。
“老刘吗？我是苏晚晴。”
“你们厂的五号烧结炉，实时温度1798.5摄氏度，偏高了0.5度。”
“立刻降到1798度整。”
电话那头，奉天厂长老刘握着话筒，大脑一片空白。
0.5度？
这个误差，连他们车间主任的仪表都未必能显示出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
“别问为什么。”
“调整这个参数，你们的成品率，可以再提升百分之五。”
“是！是！我马上办！”老刘领命。
“接沪市火炮厂。”
又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老陈，你们刚刚下线的那一批次弹托，出现了0.02毫米的整体误差。”
“是三号车间那台老镗床的刀具磨损导致的。”
“立刻将机床的磨损补偿值，增加0.02毫米。”
“后续所有批次，立刻执行新标准。”
沪市精密车间里，总工程师老陈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们也是刚刚才通过抽检，发现了这个微小的误差，正准备开会讨论解决方案。
而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她，竟然比他们还先一步，不但发现了问题，连解决方案都直接给出来了！
在苏晚晴的精准调度下，原本因为李林倒下而可能出现的混乱，根本没有发生。
恰恰相反。
墙壁上，那块屏幕上，红色进度条，竟然比之前还快了一丝！
8521……
9103……
9765……
比李林……还狠！
第七十三小时。
屏幕上的数字，猛地一跳。
【】
完成了！
提前完成了！
……
李林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只觉得浑身酸痛，但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带着淡淡清香的白色外套。
他坐起身。
外套滑落在地。
他看了一眼，立刻认出，那是苏晚晴的。
她人呢？
生产呢？
他踉跄着下床，推开门，冲进了指挥室。
指挥室里，很安静。
他一眼就看到了。
苏晚晴，就坐在那个属于他的指挥台前。
她的背影，在巨大的屏幕前，显得有些单薄。
李林走到她的身后，
他想说很多话。
想说谢谢。
想说辛苦了。
但最后，
“晚晴……”
苏晚晴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缓缓地转过身。
“你醒了？”
“正好。”
“一万发穿甲弹，已经全部下线。”
“现在就等你下令，装车运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