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由“归墟之心”能量稳定形成的通道,如同一条温柔的蔚蓝色缎带,托举着众人,缓缓上升,将那片充满惊心动魄记忆的深海核心区域抛在身后。
通道外依旧是幽暗的深海,但水流平稳,不再有狂暴的漩涡和混乱的能量乱流。
张启灵虽然消耗巨大,内伤不轻,但麒麟血脉的强大恢复力与海洋之力的滋养正在缓慢起效。
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警惕周围环境和照顾虚弱的张砚泠身上。张砚泠灵魂重塑后,对环境的感知和自身力量的掌控都提升了许多,虽然身体依旧单薄,但已能自行悬浮,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灵魂层面的蜕变也需要时间适应。
无邪和胖子成了主要劳动力,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气息微弱的黑瞎子。
黑瞎子背后的伤口虽然被解雨臣紧急处理过,但那诡异的幽绿色毒痕依旧触目惊心,他的脸色灰败,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绀,半阖着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压抑的闷咳。
解雨臣走在最前面引路,同时不断感知着黑瞎子的状况,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手中的银针始终没有收起,时不时便会在黑瞎子身上关键穴位刺入,或是弹入一丝精纯的、带着清凉药力的真气,以延缓毒素蔓延,护住心脉。
气氛沉闷而压抑。只有水流滑过身边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朦胧的光亮。随着不断上升,那光亮越来越清晰——是海面!他们终于脱离了深海区域,正在接近海面!
当众人冲破海面,重新呼吸到带着咸腥味的、却无比自由的空气时,虽然已是深夜,星月无光,但劫后余生的感觉还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环顾四周,他们似乎被通道带到了距离“魔鬼礁群”和“归墟之眼”漩涡相当远的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域。夜空中乌云密布,海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影子。“破浪号”早已损毁,他们此刻可以说是漂流在茫茫大海上。
“先找个东西固定一下,黑瞎子的伤需要立刻进一步处理。” 解雨臣快速判断着形势,目光扫过海面。
幸运的是,不远处漂浮着几块似乎是之前某艘遇难船只留下的较大木板和残破的救生筏。众人奋力游过去,将黑瞎子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宽大的木板上,其他人则攀附在周围。
解雨臣顾不上浑身湿透,立刻跪坐在黑瞎子身边,借着微弱的天光,再次仔细检查他的伤口。幽绿的毒痕似乎比在深海中时蔓延得更快了一些,黑瞎子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浅促。
“毒在扩散……能量侵蚀加剧了。” 解雨臣眉头紧锁,从贴身防水的小包里取出几个密封得极好的玉瓶。
里面是他珍藏的、药性极强的解毒丹药和特制外敷药粉。他毫不犹豫地将最珍贵的一颗泛着淡金色泽的丹药塞进黑瞎子嘴里,然后用银刀小心地刮去伤口周围开始腐烂发黑的皮肉,撒上药性霸道的解毒生肌粉。
药粉接触到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黑瞎子身体猛地一颤,闷哼出声,额角青筋暴起,显然痛苦至极。
“忍一下,必须把表层毒肉刮掉。” 解雨臣的声音冷硬,动作却极其迅速精准,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张启灵、张砚泠、无邪和胖子都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张砚泠甚至尝试着调动自己新生灵魂中那融合了海洋生机与玫瑰之力的能量,凝聚出一小团温和的蓝粉色光晕,轻轻覆盖在黑瞎子的伤口边缘,试图辅助解毒和安抚痛苦。
在解雨臣拼尽全力的抢救和张砚泠的辅助下,黑瞎子的情况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毒素的蔓延被强行遏制,伤口也不再恶化,虽然毒痕未消,但他灰败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暂时……没事了。” 解雨臣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已经被冷汗浸透,手指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操作而微微颤抖。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正半睁着眼睛看着他,墨镜不知何时滑落了一些,露出那双此刻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带着熟悉神采的眼睛。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
解雨臣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疏离:
“以后,不用这样。”
黑瞎子愣了一下。
解雨臣移开目光,看向漆黑的海面,继续说道:“我是医生,自保能力足够。你贸然冲上来,不仅自己受伤,还会打乱节奏。”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一些,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若你因救我而死,我……无法心安。”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责怪黑瞎子多管闲事,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了解解雨臣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表现得冷漠,往往内心越是波澜起伏。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的后怕和……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黑瞎子盯着解雨臣那故作冷淡的侧脸,看了好几秒。然后,他那总是苍白的、此刻还带着毒伤虚弱的脸,忽然缓缓地、一点点地,绽开了一个极其……欠揍的、带着痞气的笑容。
这笑容仿佛用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却异常明亮。
他舔了舔干裂发紫的嘴唇,用那沙哑虚弱、却依旧带着惯有腔调的声音,慢悠悠地、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
“花儿爷……你这可就……不讲究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
“我救你……那是……天经地义……”
“再说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解雨臣因为他这话而微微僵硬了一下的肩膀,笑容加深,声音压得更低,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隐约听见:
“上次……山洞门口……那个‘意外’……的账……”
“我可还没跟你……算清呢……”
“哪能……这么容易……就死?”
“我黑瞎子……像是……吃亏的人吗?”
山洞门口……意外……的账……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勾起了不久前在木屋里,黑瞎子惹恼解雨臣,两人追逐间意外摔倒、嘴唇擦过嘴角的那一幕回忆!
解雨臣那原本刻意维持的冷淡表情,瞬间崩裂!一层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迅速蔓延至耳根,然后爬上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红色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你——!” 解雨臣猛地转过头,瞪向黑瞎子,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像是要喷出火来,又带着一丝措手不及的羞恼。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混蛋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拿那件事来调侃他!而且是在这种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无邪和胖子原本还在担心黑瞎子的伤势,听到这话,两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表情变得极其精彩,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眼神,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张砚泠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突然脸红的解雨臣,又看了看笑得像只偷腥狐狸的黑瞎子,不太明白“山洞门口的意外”是什么,但感觉气氛好像……变得怪怪的?
张启灵只是淡淡地瞥了黑瞎子一眼,又看了看难得失态、满脸通红的解雨臣,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随即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海面。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那副又羞又怒、想发作又顾忌他伤势的憋屈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甚至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却依旧乐此不疲。仿佛看到解雨臣这副模样,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咳……” 他清了清嗓子,又故意用那种虚弱却暧昧的语气补了一句:
“所以啊……花儿爷……”
“你可得……好好给我治……”
“不然……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那笔‘账’……你可就……永远……还不清了……”
“闭嘴!” 解雨臣终于忍无可忍,低喝一声,脸上红晕未退,却强行板起脸,拿起一根银针,作势要扎他,“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话虽狠,但落针的手却依旧稳定而轻柔,精准地刺入了某个有助于缓解毒素疼痛的穴位。
黑瞎子嘿嘿一笑,果然乖乖闭上了嘴,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和促狭,却怎么也藏不住。
经黑瞎子这么一打岔,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虽然身处茫茫大海,前途未卜,黑瞎子伤势依旧严重,但众人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彼此之间愈发深厚的羁绊,却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温暖而坚定。
张砚泠看着解雨臣虽然板着脸却耳根通红地继续为黑瞎子施针,看着黑瞎子虽然虚弱却笑得一脸得逞,又看了看无奈摇头的无邪和偷笑的胖子,还有沉静守护的张启灵,心中那片因为母亲逝去和沈重山阴影而笼罩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微妙而鲜活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他轻轻靠在张启灵身边,感受着大海的律动和身边人的温暖,湛蓝色的眼眸望向远方海天相接的黑暗。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