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规律而刺耳的“滴滴”声。
浓烈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呛得人想咳嗽。
意识从无边的虚空被拉回现实，那个与恶魔交易的诡异场景，仿佛是一场濒死前的幻梦。 李慢慢缓缓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那片惨白的天花板，和旁边挂着的、正在向下滴着液体的输液袋。
回到了这个让他绝望的现实。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那份dNA报告，那十八年的骗局，那将他彻底碾碎的背叛……
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发现他醒了，快步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仪器，语气带着一丝庆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不等李慢慢回答，主治医生也闻讯赶来。他翻了翻李慢慢的眼皮，又看了看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神情严肃。
“李先生，你非常幸运。”医生沉声说，“你突发大面积心肌梗塞，心脏骤停了接近一分钟，我们把你从鬼门关抢救了回来。再晚几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李慢慢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
鬼门关？他想，自己好像确实去了一个比鬼门关更离奇的地方。
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对身体状况的担忧。他的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那个充满了痛苦和屈辱的李慢慢，已经随着那份dNA报告，死在了医院外的长椅上。
现在的李慢慢，将会是一个为自己活着的李慢慢。
“我们需要立刻通知您的家属，办理正式的住院手续，后续可能还需要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护士拿起李慢慢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勉强还能点亮。
“哪个是您爱人？”护士问道。
李慢慢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刺眼的2字——“美妮”。
“就这个。”他的声音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护士点点头，按下了拨号键。电话里的“嘟…嘟…”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慢慢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
与此同时，城西的一家高档健身房，私教休息室内。
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荷尔蒙混合的味道。健身教练胡强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古铜色的肌肉上挂着晶莹的汗珠，他正靠着墙壁。
在他的面前，赵美妮在瑜伽垫上，埋着头。
她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正亮着，疯狂地震动，来电显示上“老公”两个字不停地跳动。
嗡嗡的震动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胡强瞥了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别管它，继续。”
赵美妮的动作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
……
病房里，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您爱人可能没听到。”护士皱了皱眉，准备再打一次。
“不用了。”李慢慢开口，声音不大，“打给我朋友，张伟。”
护士找到了“张伟”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慢慢？怎么了？”
当护士说明情况后，电话那头的张伟立刻呼叫起来：“什么？！心肌梗塞？！在哪家医院？等着！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张伟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工装，裤腿上还沾着泥点，显然是从工地上直接赶过来的。他一把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上插着管子的李慢慢，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想抓李慢慢的肩膀又不敢，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最后放了下来。
“慢慢！你……怎么搞成这样了！”他的声音又气又急，还带着一丝颤抖，“说话啊！哑巴了？是不是又是你那个狗屁经理让你加班了？那破公司就是拿你不当人！”
他见李慢慢没反应，又转头吼道：“还有你家里那帮人！是不是又给你气受了？赵美妮呢？她人呢？自己老公进了抢救室她死哪去了？！”
张伟的咆哮声引来了主治医生。
医生将张伟拉到一边，严肃地交代病情，强调必须立刻住院观察，并且要做好心脏搭桥手术的心理准备。
张伟听得连连点头，一脸凝重。
可还没等他开口，病床上的李慢慢，却自己说话了。
“我要出院。”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病房里炸响。
张伟和医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张伟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医生说你刚从鬼门关回来！”
“李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绝对不能出院！”医生也急了。
李慢慢缓缓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无视了身上连接的各种管线，目光平静地看着医生，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现在，要出院。”
他的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懦弱和犹豫，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坚决。
“我要签‘自愿出院，后果自负’的责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