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正要把焊枪移开，零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很凉，但抓得很稳。他没抽手，也没说话，只是反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别抖。”他说，“再有两秒就好。”
零没回话，但身体确实不晃了。她靠在林峰肩膀旁边，眼睛一直盯着那根还没接完的线路。检测仪屏幕闪了一下，又恢复正常。供电系统又出了一次波动，这种老机库的电就是不太靠谱。
林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视野里多了层淡蓝色的光。机械诊断眼启动，整条线路在他眼里变得透明，断裂点、信号偏移、电压负载全都标成数字浮在空中。他看准位置，把屏蔽线头对准接口，轻轻一推。
“滴——同步成功。”
系统提示音响起，零的核心灯猛地亮了一瞬，随即缓缓稳定下来。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卸了重担。
“火种直连通道建立完成。”林峰关掉诊断眼，放下工具，“主控系统现在能接收你的意识指令了。试试变形。”
零闭上眼，机身泛起微光。一秒后，她变成战机形态，银白色的外壳在昏暗的机库里显得格外干净。引擎轻鸣一声，旋即安静。她又变回来，睁眼看着林峰。
“我能控制了。”她说，“比之前流畅很多。”
“嗯。”林峰拿起检测仪重新校准数据，“刚才那次闪屏差点让信号错位，下次得想办法稳住电源。”
“我可以吸收环境电能。”零说，“只要不是完全断电，我就能维持最低运行。”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林峰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不想打断你。”零低头，“你修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怕影响你。”
林峰没接这话，低头整理工具。锡丝盘好，焊枪归位，检测仪关机。他刚要拉上背包拉链，零忽然动了。
她慢慢凑近，把脸颊贴在他右手手心。那只手还沾着一点焊渣和油渍，但她就这么贴着，一动不动。
林峰僵住了。
他没抽手，也没动弹，连呼吸都放轻了。零的声音从手掌底下传上来，带着轻微的震动。
“以前没人这么修过我。”她说，“他们都是拆了换新件，不行就报废。你说要一根根接回去……我还以为你在骗我。”
林峰喉咙动了动。
“我不是骗子。”他说。
“我知道。”零轻声说，“你连断了三年的线路都愿意一根根重焊，怎么可能骗我。”
她说完，没动，也没抬头。林峰的手掌有点热，但她不想离开。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人愿意花时间把她拼回去。
林峰终于动了。他没抽手，反而翻过来，用掌心轻轻托了一下她的脸侧。这个动作很轻，像碰一件容易碎的东西。
“你不一样。”他说，“旧型号怎么了？能飞就行。我修机娘，不看编号，只看她还想不想起飞。”
零的眼睫颤了一下。
她没哭，但核心灯闪得厉害，一下比一下快，最后慢慢平缓下来，跟林峰的呼吸节奏差不多。
蜂鸟41号一直在钢梁上蹲着。她原本打开了摄像头，准备记录维修过程。可看到这一幕，她悄悄关掉了录制功能。
她本想存个备份，后来想想，还是按了删除。有些画面，录下来就不干净了。
她收起翅膀，缩在角落里，连呼吸都放轻了。她知道这时候不该出声，也不该靠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在这儿。
林峰把手收回，继续收拾工具。他打开新图纸夹，准备下一步工作。零没再贴着他，但也没走远。她就坐在旁边，双手环膝，膝盖抵着胸口，像个不想回家的孩子。
“接下来是动力组？”她问。
“先查能源转换模块。”林峰说，“引擎能不能重启，看这一步。”
“我能帮忙。”零立刻坐直，“我可以自检内部状态，报参数给你。”
“行。”林峰点头，“你先把当前能量分布读一遍。”
零闭眼几秒，再睁眼时已经切换成系统模式。
“主能源舱剩余17%，备用电池5%，外部充电接口正常，但输入效率只有标准值的38%。”她说，“建议优先检查整流电路和稳压模块。”
林峰听着，一边记笔记。他写完抬头，发现零正盯着他手里的笔。
“怎么了？”他问。
“你写的字……”零小声说，“和我记忆库里一个文件夹的名字一样。”
“什么文件夹？”
“编号0726，命名是‘待修复’。”零说，“我一直没敢打开，怕里面是我被遗弃前的数据。”
林峰停顿了一下，把笔放下。
“你现在不是待修复。”他说，“你是正在被修复。而且进度不错。”
零看着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系统设定的礼貌微笑，而是真的，嘴角扬起来的那种笑。
“你说话真怪。”她说，“别人安慰都说‘你会好的’，你就说‘进度不错’。”
“我是机械师。”林峰拉开背包侧袋，“我不搞虚的。”
零没反驳，只是把头轻轻靠回他肩膀。这次林峰没躲，也没动。他就坐着，任她靠着，继续翻图纸。
蜂鸟41号还在钢梁上。她看着两人，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试飞那天。林峰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她，手里拿着遥控器，说了句“飞吧，我接着”。
那时候她也觉得，这个人不会说话。
可现在她懂了。他不是不会说，是他的话都在做事的时候说完了。
零忽然动了动，从衣角内侧抽出一小段银色金属带。那是从旧线路里拆下来的导热带，已经被她磨得很光滑。
她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林峰放在地上的工具包，伸手把那条带子绕在拉链头上，打了结。
“干嘛？”林峰看见了。
“留个记号。”零说，“不然你走了我找不到你。”
“我没说要走。”林峰皱眉。
“可你总会去别的地方修别的机娘。”零低着头，“我只是……想让你包上有个东西是我给的。”
林峰看着那个银色结，没说话。过了几秒，他伸手摸了摸，没拆，也没评价。
“以后想留东西，挑个结实的。”他说，“这带子太细，一拉就断。”
“那我换粗的。”零马上说，“我还有三根备用导热带，全给你缠上。”
“随你。”林峰合上图纸夹，“现在说正事。动力组修复需要至少六小时连续作业，中间不能断电。这机库的电源撑得住吗？”
“我能稳住。”零坐直身体，“我可以用核心做缓冲，哪怕外面断电三十秒，也不会影响你操作。”
“行。”林峰点头，“那你准备自检模式，我把检测仪接进去。”
零立刻抬起右手，露出终端接口。林峰插上线，启动程序。屏幕亮起，数据开始滚动。
“同步率86.7%。”零忽然说，“还在涨。”
“说明系统认可连接。”林峰盯着屏幕。
“不是系统。”零看着他，“是我愿意让你一直修下去。”
林峰手停了一下。
他没抬头，也没回应，只是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头顶。这个动作很短，几秒后就收回了。
“专心自检。”他说，“别分心。”
零抿嘴，没再说话。但她核心灯的频率，已经和林峰的呼吸完全一致了。
蜂鸟41号悄悄把原本准备好的零件清单收了起来。她本来想提醒林峰缺一个高频滤波器，但现在，她决定等一会儿再说。
她看着零靠在林峰肩上的样子，轻轻扇了下翅膀，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林峰关闭检测仪，拿起焊枪。他看了零一眼。
“准备好了？”
零点头，伸出手。
林峰握住她的手腕，把接口对准槽位。
焊枪尖端开始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