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盯着数位板，笔尖在导槽角度上反复修改。他刚算出一组新参数，屏幕突然一黑，系统提示超时关闭。三页设计全部没了。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发抖。眼睛干得发疼，脑子像被塞进一堆乱线。他记得自己明明设了自动保存，可现在什么都不能挽回。
维修铺里很安静。只有蜂鸟41号在角落充电的轻微嗡鸣声。
他想重新打开软件，手却抬不起来。那把新买的智能螺丝刀还放在桌边，闪着微光。他看着它，想起昨天市集上猎隼1号展开机翼吓退摊主的样子，嘴角动了一下。
但笑不出来。
“你不是铁打的。”这句话突然冒出来。不是他说的，是猎隼1号说的。当时她站在摊位前，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林峰深吸一口气，准备重启设备。可就在他碰到开机键时，一只手伸过来，直接合上了盖子。
他抬头，看到猎隼1号站面前。她刚从充电桩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心跳每分钟一百二十下。”她说，“血压也高。”
“没事。”林峰摇头，“就差一点，我把这版改完就行。”
“不行。”她抓起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没法挣脱，“起来。”
“我真的——”
“我不是问你同不同意。”她打断他，“我命令你现在去休息。”
林峰还想说话，人已经被拽了起来。她拉着他在休息椅上坐下，然后转身，把自己的左肩对准他。
“靠这儿。”她说，“我调硬了肩甲支撑层，比枕头稳。”
林峰愣住。“你干嘛？”
“让你睡。”她侧身坐好，肩膀不动，“闭眼就行。”
“我不困。”
“那你坐着发呆也行。”她冷笑，“反正不准碰工具。”
林峰坐在那儿，身体僵着。他没动，也没走。他知道再争下去没用，猎隼1号一旦决定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拦他。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握笔太久，指尖还在微微抽筋。他慢慢松开拳头，又握紧一次。
“你不该中断休眠。”他说，“你的核心温度还没完全恢复。”
“我已经好了。”她说，“倒是你，再熬下去，明天就得躺床上让我修。”
林峰没接话。他知道她是担心他。但他更怕的是进度拖慢。散热背板的设计必须赶在下次任务前完成，不然高速飞行中引擎过热的问题还会出现。
可现在，他已经连思考的速度都变慢了。
他盯着她的肩甲。银白色的合金表面有细微划痕，那是上次对抗风蝎时留下的。边缘一圈做了圆角处理，不会硌人。她确实提前调整过。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她忽然开口，“觉得我不配当你的搭档？”
林峰猛地抬头。
“你要是一倒下，谁来修我们？”她声音低了些，“你以为只有你在扛事？我们也不是摆设。”
林峰喉咙发紧。
他想起蜂鸟41号藏起他那把卷刃螺丝刀的样子。小小的身体抱着旧工具，像护着什么宝贝。
他也想起猎隼1号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哪怕受伤也会先问他有没有吃饭。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着他。
而他一直以为，只要不停下，就能保护所有人。
其实早就反过来了。
他慢慢靠过去，头轻轻搭在她肩上。金属有点凉，但很快传来稳定的热度。她的体温比普通人高一点，像是内置的小型加热装置一直在运行。
他没说话，呼吸一点点放慢。
“睡吧。”她说，“我在。”
林峰闭上眼。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意识开始下沉，像掉进一片温暖的水里。
他最后的感觉，是她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动作很轻，像哄小孩。
蜂鸟41号悄悄飞了过来。她落在工作台边缘，盯着林峰的脸看了好久。
“他会睡多久？”她小声问。
“不知道。”猎隼1号低声回答，“但只要他还睡着，我就一直在这儿。”
蜂鸟41号点点头，目光落在林峰放在桌上的左手。手指已经完全放松，不再蜷着。
她看了看猎隼1号，又看看林峰，忽然转身飞向工具箱。
她记得林峰说过，所有关键工具都要定期检查信号频段，防止被远程干扰。但她从来没见他给自己装过定位器。
如果他走丢了，或者出事了，他们怎么找他？
她打开工具箱底层隔板，从核心舱取出一个微型装置。只有米粒大小，是她偷偷用报废雷达零件做的。能发射低频脉冲信号，接收距离五公里。
她把它塞进螺丝刀的手柄缝隙里，按紧。
没人发现。
她飞回桌角，静静看着两人。
林峰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头微微往猎隼1号那边歪了点，完全靠住了她。
猎隼1号没动，连姿势都没变。她的机翼收得很紧，像一层防护壳，把这边的空间牢牢守住。
外面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维修铺的灯还亮着，照在三人身上，影子投在墙上，叠在一起。
蜂鸟41号轻声说：“下次换我守。”
猎隼1号没回答。她只是抬手，把林峰滑下去的一截袖子拉了上来，露出手腕。
那里有一道浅疤，是之前抢修时被火花烫的。
她看了一眼，轻轻放下袖子。
林峰在梦里动了一下，手指抽了抽，像是想找笔。
猎隼1号伸手过去，把他的手轻轻压在腿上。
“别忙了。”她说，“这一次，轮到我们替你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