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擎天大厦工地,像一头搁浅在城市中心的钢铁巨兽,沉默而压抑。
几盏高功率的探照灯刺破黑暗,将工地中央那片挖开的地基照得惨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氛,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和若有若无的阴冷。
赵卫国正站在一排临时搭建的板房前,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他身边围着几个戴着安全帽的项目负责人,一个个脸色凝重,正听着赵卫国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解释着什么。
“……所以,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再施工了,所有人员必须全部撤离!这不是开玩笑,是会出人命的!”赵卫国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急切却掩盖不住。
“赵总,停工一天的损失您是知道的,上面催得紧,我们……”一个负责人面露难色。
“损失比人命更重要吗?”赵卫国几乎是吼了出来,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豪车,挂着一张足以让沿途所有关卡都主动放行的特殊牌照,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工地入口。车身在探照灯下反射出沉稳的光泽,与周围尘土飞扬的环境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西装的护卫,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随后,一个年轻人从后座走了下来。
他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一件手工定制的银灰色暗纹唐装,面料在灯光下隐隐有流光闪动。他的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倨傲,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他便是京城玄学世家“凌家”这一代的嫡系天才,凌傲天。
此次受京城玄学总会委派,前来调查此地异常的气运波动,在他看来,不过是出京散散心,顺便处理一下地方术士搞出来的烂摊子。
凌傲天下了车,甚至没有看赵卫国等人一眼,只是抬眼扫视着那栋未完工的大厦骨架,眉头微微皱起。
“煞气冲天,杂而不纯,其形松散,其意不坚。”他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评判口吻,“用如此粗劣的手法强行聚煞,简直是对玄门道法的侮辱。此地术士,皆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他的话音不高,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几个项目负责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赵卫国则是脸色一变,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凌傲天信步向工地中央走去,仿佛是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身后的护卫拦住了想要跟上来的赵卫国等人,姿态强硬。
“凌……凌大师!”赵卫国急了,“情况很复杂,您……”
凌傲天脚步未停,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那份不屑与轻蔑,再明显不过。在他看来,跟这些凡夫俗子解释,纯粹是浪费时间。
就在赵卫国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之际,一辆出租车在不远处的路口停下。
苏九和魏晋从车上走了下来。
“苏大师!”
看到苏九的身影,赵卫国像是见到了救星,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也顾不上那两个护卫的阻拦,几步冲了过去,激动地迎上前。
“您可算来了!这位是……”赵卫国指了指工地说那个孤高的背影,正想介绍。
“让他去。”苏九的目光落在凌傲天的身上,语气平淡。
他与魏晋的出现,自然也引起了凌傲天的注意。
凌傲天回头瞥了一眼。当他的目光扫过魏晋时,只是不屑地一掠而过,一个气息虚浮、根基受损的废人而已。
但当他的视线落在苏九身上时,他那倨傲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在他的感知中,这个年轻人身上环绕的气息,深邃、庞大,如同一片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但这种力量,在他看来,却毫无章法可言。
那是“野蛮生长”的气息。
没有经过正统传承的打磨,没有严苛戒律的约束,更没有名师心法的规矩。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得如何运用,就像一个手握神兵利器的乡野村夫,粗鄙不堪。
凌傲天心中那最后一点警惕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次的轻视。
原来只是个走了狗屎运,得了些机缘的野狐禅。
“赵总,是吧?”凌傲天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赵卫国,但那眼神,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接管。你们要做的,就是站远一点,不要妨碍我。”
他直接无视了被赵卫国尊称为“大师”的苏九,仿佛苏九只是路边的某个路人甲。
“至于这所谓的‘大师’,”凌傲天瞥了苏九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最好也安分一点,免得被煞气冲了身子,丢了性命。”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到了那片被挖开的地基中央。
他要当着这些“乡下人”的面,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玄门正宗”。
只见凌傲天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八卦镜,镜面光可鉴人,镜框由紫檀木雕刻,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朱红色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蕴含着堂皇正大的法力波动。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清光普照,破秽除煞!”
凌傲天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掐出一个繁复的法诀,对着八卦镜猛地一指。
“乾坤清光咒!”
嗡!
八卦镜发出一声清鸣,镜面之上,一道纯净的白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轮皎洁的“明月”,对着下方弥漫的煞气,倾泻下瀑布般的光华。
“完了!”赵卫国见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想冲上去阻止,却被那两个护卫死死拦住,只能绝望地望向苏九。
苏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蹩脚的滑稽剧。
魏晋站在苏九身后,身体虽然虚弱,但精神却高度集中。他看着凌傲天那华丽的施法场面,又看了看身边平静如水的苏九,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个凌傲天,像是在用一把镶满宝石的金钥匙,去捅一个根本不匹配的锁眼。姿态是好看了,可门,能开吗?
事实证明,门不但开不了,还会爆炸。
那倾泻而下的“乾坤清光”,非但没有净化驱散工地上的煞气,反而像是将一瓢冷水,猛地泼进了滚沸的油锅!
滋啦——!
一声刺耳的尖啸,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工地的煞气,瞬间被激怒了!
姚不为布下的这个阵法,其核心,从来就不是“聚煞”。聚煞只是表象,是为了掩盖他真正的目的——“藏毒”!
他将从城市各处阴暗角落抽来的驳杂煞气,层层压缩,在地基深处,孕养着一个极其恶毒的“煞胎”。
凌傲天这堂皇正大的“乾坤清光咒”,就像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恰好触发了整个阵法最深处的自毁与反击机制。
原本只是弥漫状态的煞气,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它们不再飘散,而是如同受到了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四面八方,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着大厦地基的最深处汇聚、坍缩!
探照灯的光线,在瞬间都黯淡了下去。
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有生命般的邪恶意念,在地底深处,开始苏醒、孕育、成形。
整个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站在阵法中央的凌傲天,脸上的倨傲与自信,在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面家传的法器八卦镜,正在发出痛苦的嗡鸣,镜面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的玄门正法,在这一刻,成了对方的养料!
“不……不可能……”凌傲天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他望着脚下那片疯狂吞噬着煞气的土地,骇然失声:
“煞气化精!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