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学的铃声刚响过，最后一节语文课结束，学生们背着洗得发白的布书包，叽叽喳喳地跑出教室。林建军站在讲台上，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拿起黑板擦慢慢擦着黑板上的粉笔字。粉笔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洗得有些褪色的蓝色中山装上，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眼神还落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是小刚的座位，小刚家里穷，昨天还跟他说想辍学去镇上打工，他劝了半天才让孩子答应继续上学。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林建军把黑板擦好，整理好教案，然后从教案本的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那是他上周去县城供销社买的《县城中学1992年教师招考简章》，纸张边缘已经被他摸得有些发毛，上面用钢笔圈出了“语文教师”“大专学历”“年龄30岁以下”这些条件，每一条都符合他的情况。
他展开简章，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纸上，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县城中学拟招聘语文教师2名，要求大专及以上学历，有两年以上教学经验，身体健康，品行端正……报名时间：10月1日-10月7日，考试时间：10月15日……”
林建军的手指在“县城中学”这四个字上反复摩挲，心里又激动又紧张。他想起上个月跟陆晓月去镇上赶集，晓月站在县城供销社的橱窗前，看着里面挂着的一条红色连衣裙，眼神里满是喜欢，却小声说：“太贵了，要二十多块呢，还是算了。”那时候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挣钱，让晓月过上好日子，不用再为一件衣服犹豫。
村小学的工资一个月才三十七块五，除去给养父母的生活费，剩下的没多少，根本不够给晓月买她喜欢的东西。要是能考上县城中学的老师，工资能涨到五十多块，而且县城的条件好，晓月还能找个更好的工作，不用在镇上的工厂里天天对着账本算来算去。更重要的是，晓月的爸妈一直觉得他是个乡下老师，没前途，要是他能去县城当老师，说不定就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同意他和晓月在一起。
“老师，您还没走啊？”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林建军赶紧把简章折好，塞进教案本里，抬头一看，是小刚，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红薯，站在教室门口。
“小刚，你怎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林建军走过去，摸了摸小刚的头，小刚的头发有点黄，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小刚点点头，从桌洞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铅笔盒，然后把手里的红薯递给林建军：“老师，这个给您吃，我妈早上刚蒸的，可甜了。”
林建军心里一暖，推辞道：“老师不吃，你自己吃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
“老师您就吃吧，我妈蒸了好几个呢！”小刚把红薯往他手里塞，然后背着书包跑了，“老师再见！”
林建军拿着红薯，看着小刚的背影，心里更坚定了——他不仅要给晓月好生活，还要让村里的这些孩子都能好好上学，不用像小刚这样，连个像样的铅笔盒都没有。他把红薯放在讲台上，拿起教案本，快步走出教室，锁好门，然后往养父母家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跟他打招呼：“建军，放学啦？”
“哎，放学了。”林建军笑着回应，脚步没停，他怕走慢了，会有人看到他教案本里的简章，要是传到晓月耳朵里就不好了——他想等考上了再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
回到养父母家，林母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他回来，笑着说：“建军回来啦？快洗手，饭马上就好，今天煮了玉米粥，还有你爱吃的腌萝卜。”
“妈，您辛苦啦。”林建军放下教案本，去院子里的压水井边洗手，冰凉的井水浇在手上，让他冷静了不少。他把教案本放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然后去厨房帮林母烧火。
晚饭的时候，林父问他：“最近学校里忙不忙？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
“不忙，都挺好的。”林建军扒着玉米粥，小声说，“爸，妈，我想跟你们说个事——我打算报名考县城中学的老师，要是考上了，以后就能在县城上班了。”
林父愣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县城中学？那挺好的啊，县城条件比村里好，工资也高，你要是能考上，那真是太好了！”
林母也高兴：“是啊是啊，要是能去县城，以后晓月也能跟你去县城，你们俩就能在县城过日子了，多好啊！”
看到养父母都支持他，林建军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我还没告诉晓月，想等考上了再跟她说，给她个惊喜。”
“哎，你这孩子，还挺有心的。”林母笑着说，给她夹了一筷子腌萝卜，“好好考，需要什么资料，跟妈说，妈去镇上给你买。”
晚饭后，林建军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从教案本里拿出招考简章，又拿出他珍藏的大专语文课本，开始认真复习。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光摇曳，映在他专注的脸上。他翻到《岳阳楼记》那一页，想起之前晓月跟他说“你读课文的时候真好听”，嘴角忍不住上扬——他一定要考上，为了晓月，也为了他们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林建军赶紧把简章和课本收起来，放在枕头底下，然后说：“进来吧。”
门推开，是林晚星，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碗，碗里放着两个煮鸡蛋：“哥，妈让我给你送鸡蛋来，说你复习辛苦，让你补补。”
林晚星走进来，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教案本，疑惑地问：“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每天都关着门，我还以为你在备课呢。”
林建军心里一慌，赶紧接过鸡蛋，笑着说：“没忙什么，就是最近想把之前的教案再整理一下，以后要是有机会去县城，也能用上。”
林晚星没多想，点点头：“哥，你要是想去县城，就好好努力，我支持你。晓月姐那边，我会帮你瞒着的，等你考上了再告诉她，肯定能给她一个大惊喜。”
林建军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还是你懂哥。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晚星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还不忘说：“哥，别复习太晚了，注意身体。”
林建军看着关上的门，拿起一个鸡蛋，剥开壳，咬了一口，心里满是动力。他从枕头底下拿出课本，重新打开，煤油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也映在他眼里的期待上。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县城中学的竞争肯定很激烈，但他不会放弃——为了晓月，为了他们的未来，他一定要考上。
可他不知道，在他认真复习的时候，陆晓月正在工厂的宿舍里，跟林晚星聊着天，晓月拿着一件刚织好的毛衣，小声说：“晚星，你说这件毛衣给建军穿，他会不会喜欢啊？我织了半个月呢。”
林晚星看着毛衣上的蓝色花纹，笑着说：“肯定喜欢，晓月姐你这么用心，建军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晓月脸一红，把毛衣叠好：“等他下次来，我就给他。对了，你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去找他，他总说在忙，都没怎么跟我说话。”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哥最近就是在整理教案，想把教学弄好点，你别多想，他肯定是怕耽误你上班，才没跟你多聊的。”
晓月点点头，没再多问，可眼神里还是有点失落。林晚星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暗暗想：哥，你可一定要考上啊，不然晓月姐该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