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诅咒溯源听古史，星神碎念谋香火
（这可不是《兽世霜伴军》！）
幽蓝色的气泡，在海音精准的控制下，沿着珊瑚脊外侧一道相对平缓的斜坡，稳定地向斜上方升去。四周海水的颜色，从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蓝，逐渐过渡为一种更清透的深靛，再到带着些许翡翠光泽的蓝绿色。原本只能依靠生物发光和珍珠照明的绝对黑暗，开始被一种朦胧的、仿佛经过万千海水过滤稀释的微弱天光所取代。
虽然距离真正的海面依然遥远（可能还有上千米），但这点微弱的光明，对于在绝对深海中待了数日的李渔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霖。他忍不住靠近气泡边缘，近乎贪婪地“望”着那来自上方、越来越清晰的光源方向，胸中那股因深海压抑和环境陌生而产生的憋闷感，似乎也随着光明的接近而消散了不少，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里已经是南洋洋盆西侧大陆坡的中上部了，”海音用意念介绍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到熟悉环境的舒缓，“再往上几百寻（海族长度单位），就是大陆架边缘，光线会更好一些，但压力和水流也会变化更大。这里算是深海与浅海过渡地带的上层，我们海族一些喜欢稍亮环境的子民，会在此处活动和栖息。”
随着气泡进入这片相对明亮的区域，李渔也看清了周围的“居民”。
光线不再仅仅依赖于自发光芒，周遭景物有了更清晰的轮廓。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珊瑚丛如同海底森林，色彩比深海的发光苔藓更加丰富斑斓。一些体态扁平、宛如巨型风筝的骨质鳐鱼，慢悠悠地在珊瑚间滑翔，它们光滑的骨质背部呈现出灰白或淡蓝的色泽，有些个体的“腹部”还紧紧抱着一颗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珍珠，显然既是装饰也是光源。几条身形修长、覆盖着银白色细密骨鳞、长着修长触须的怪鱼，在摇曳的海藻间穿梭。
然而，李渔的“好心情”没持续几秒，就再次被眼前生物的“画风”拉回了现实。那些骨质鳐鱼的面部，虽然有着类似鱼类（或者更准确说，是某种海洋节肢动物）的轮廓，但仔细看，它们的“眼睛”位置是两团不断旋转的、散发出微弱精神波动的幽光孔洞，口器则是复杂的骨质结构，开合间能看到细密的、如同锉刀般的骨齿。而那些银白色怪鱼，它们的“头部”更像是一个长满了感应纤毛的骨质球体，所谓的“触须”其实是它们高度特化的、用于捕食和感知的肢体末端。
甚至，在一丛火红色的珊瑚旁边，李渔还看到几只他“熟悉”的、体型相对小一些（但也比地球上的水母大得多）、伞盖边缘闪烁着紫黑色纹路、触须散发出淡淡精神干扰波动的……水母。它们正用触须“捧”着一些发光的碎屑，似乎在“进食”。
总的来说，虽然比深海那些完全依赖生物光、形态更加诡谲莫测的生物“正常”了那么一点点，但依然和陆地兽人那种毛茸茸、五官清晰、充满“生灵”气息的形象相去甚远，更多的是……一种高度特化的、为深海环境而生的、带着原始与神秘感的“异形”美感。
“呃……”李渔脸上的放松表情僵住了，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地对海音笑了笑，努力组织着语言，“啊哈哈……那个，确实和陆地兽人……不太一样。哈哈……”
他的笑声干巴巴的，带着明显的“虽然我不太能接受但我会努力尊重”的意味。
海音似乎完全理解他的感受，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精神波动温和地传来：“没有办法啦，李渔先生。这就是诅咒的体现，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血脉与形态之中。即便是当初给予我们巨大帮助的、伟大的人族，也只能设法缓解诅咒带来的负面影响（如精神信息素），而无法从根本上破除这源自神罚的形体扭曲。”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宿命感与对先祖的同情：“因为当时受到诅咒的，不仅仅是我们海族的先祖，更是我们世代信仰的、执掌海洋的至高主宰——海神‘潮汐’大人本身。神明所受之伤，所承之咒，其烙印波及整个信仰族群，是远超凡人想象层面的规则扭曲，几乎……无解。”
“海神‘潮汐’……本身也受到了诅咒？”李渔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好奇心立刻压过了刚才的尴尬与不适。他回想起玄星辰对这位海神“实力一般、脾气暴躁”的评价，但能让整个族群发生如此根本性异变的神咒，其源头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他不由得托着下巴，认真地看向海音：“海音女士，可以……详细说说吗？关于这个诅咒的来历，关于那段历史？如果……这不涉及海族的禁忌的话。”
李渔的态度诚恳而尊重，海音能感受到他并非出于猎奇，而是真正想了解海族背负的沉重过去。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整理那些代代相传、早已融入族群集体记忆的古老信息。
“这并不是禁忌，李渔先生。对于恩人之后，对于……可能受到海神启示的您，这些历史并非秘密。”海音的声音（意念）变得悠远而低沉，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史诗，“只是，那故事过于久远，且充满了伤痛与黑暗，请您随我来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她操控着气泡，不再继续上升，而是横向移动，朝着这片“浅海”区域边缘一处更加幽静、光线也更黯淡的所在游去。那里是一道深邃海沟的起始部分，巨大的岩石如同被利斧劈开，形成一道幽深的裂隙，海水在这里变得更加沉静。
气泡悬浮在海沟边缘，下方是无尽的黑暗。这里除了水流低沉的呜咽，几乎没有其他声响，仿佛连那些喜欢光亮的生物都不愿靠近。
海音面向幽深的海沟，仿佛在凝视着历史的深渊。她抬起骨质的爪子，无形的精神力量开始在她身前汇聚、编织，渐渐勾勒出一幅幅动态的、朦胧的、由纯粹意念和精神光影构成的画面，伴随着她深沉而富有感染力的叙述，将李渔的意识拉入了那个传说中的蛮荒时代。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时间的尺度都变得模糊，天地初开未久，法则交织碰撞的时代。我们所在的世界，被最初的先民们称之为——‘天地玄荒’。这，也是‘玄荒界’名字的由来。”
画面中，出现了模糊的、宏伟的、笼罩在混沌光晕中的身影，以及奔腾的原始海洋与苍茫的大地轮廓。
“那时，执掌陆地万兽、赋予族群灵性与形态的，是伟大的 兽神‘亚纹’ （蓝狼形态的虚影在光影中浮现）。而统御无尽海洋、主宰潮汐韵律与一切水生之灵的，便是我们的至高信仰——海神 ‘潮汐’ （一条威严、优美、充满力量感的巨龙虚影，有着冰蓝色的眼眸和玄黑色的鳞甲，与李渔胡诌的形象惊人相似，但更加神圣浩瀚）。两位神明，一位执掌大地生灵，一位统御浩瀚沧溟，共同维系着玄荒界的平衡与生机，是万物仰望的始祖与守护者。”
画面变得祥和，陆地兽族与海洋族群（当时的形态似乎还未骨质化，更加多样而和谐）各自繁衍生息，互有交流。
“然而，平衡终被打破……”海音的声音陡然变得沉重，画面也随之风云突变，无尽的星空背景中，浮现出两道无比恢弘、仿佛代表着宇宙某种根本法则的至高身影轮廓，祂们的光芒遮蔽了兽神与海神的光辉，“一场源自更高层面、我们无法理解其缘由与全貌的……神战，降临了。 星辰之神 与 空间之神 ……这些名字本身便带着令灵魂颤栗的威压。祂们的争斗，波及了下界。”
画面中，星辰坠落，空间撕裂，兽神亚纹与海神潮汐的身影在恐怖的神力余波中显得渺小而挣扎。
“那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兽神与海神虽强，但在那等存在的伟力面前……最终，祂们被星与空的力量掠走、封印，或者说……吞噬了？真相已湮没在时光长河。随之而来的，是祂们愤怒（或仅仅是余波）降下的‘神罚’。”
画面变得惨烈。大地崩裂，火山喷发，瘟疫横行，陆地上的兽族成片死亡，哀鸿遍野。海洋变得狂暴而充满毒性，无数海洋生物灭绝。
“陆地一族面临灭顶之灾，就连那些天生强大、高踞于星空与山脉之间的神龙族，也难逃厄运，数量锐减，陷入漫长沉寂。”海音的声音带着深切的悲痛，“而我们海族……承受了最直接、最恶毒的诅咒——‘骨化之刑’与‘精神畸变’。我们的身躯被强制向坚硬的骨质转化，失去了血肉的柔韧与多彩；我们无意识散发的精神波动，对陆地生物变成了致命的毒药，将我们与曾经的友邻彻底隔绝。恐惧、绝望、死亡……如同最深的海渊，淹没了陆地与海洋。”
画面定格在一片死寂的废墟与扭曲的海洋生物骨骸之上，色调灰暗压抑。
说到这里，海音的精神波动忽然剧烈地起伏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感激、希望重燃的激动，她指向画面的某处，一道微光自画面边缘（象征世界之外）亮起：
“就在我们两大族群濒临彻底毁灭的边缘……他们来了！”
光影变幻，一道道散发着温和而坚定光芒、形态与如今兽人略有不同、更接近李渔认知中“人类”轮廓的身影，跨越了某种界限，降临在这片满目疮痍的世界。他们开始奔走于陆地与海岸，施展着奇妙的力量与知识。
“是人族！他们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在我们最黑暗的时刻，伸出了援手！”海音的声音充满激情，“他们在废墟上帮助我们重建家园，用难以理解的知识和包容万物的仁慈，一点点抚平神罚的创伤。他们为我们海族研发了能够‘中和’精神信息素的符文与屏障技术，就像保护着你的这个气泡；他们甚至短暂地帮助部分海族在陆地上建立了临时的居所，让我们能够重新呼吸到不含海水的空气，与陆地残存的族群进行最基础的交流！他们是真正的救世主，是划破漫长黑夜的曙光！”
画面中，“人族”的身影忙碌而充满光辉，海族与陆族在他们的斡旋下，开始有了小心翼翼的接触，希望的种子在废墟中萌芽。
李渔听得心潮澎湃，虽然知道这“人族”和自己这个“地球人族”是一回事，但那种跨越世界施以援手的壮举，仍让他与有荣焉，胸中豪情涌动，差点就要像听了一场精彩演讲般原地起立鼓掌。
然而，海音的激昂语调，在下一刻急转直下，带上了浓浓的失落与不解：
“可是……为什么？四万年前，当那位因故被贬谪下凡的 风神‘风辰’陛下 降临，祂与人族的贤者们通力合作，在废墟上建立起辉煌的 ‘亚纹帝国’ ，意图重整秩序，复兴万族……就在帝国建立的第二天……”
画面中，帝国的轮廓刚刚凝聚，气势恢宏，但那些光辉的“人族”身影，却开始如同晨雾般，无声无息地淡化、消散，最终彻底消失在画面里，只留下初生的帝国和茫然的海族与陆族。
“人族……销声匿迹了。没有告别，没有解释，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又仿佛完成了某个既定的使命，悄然离去。”海音的精神波动充满了失落与怀念，“我们海族无比失落，仿佛再次被遗弃。但幸运的是，陆地族群——那些继承了兽神亚纹部分恩泽、并在人族帮助下恢复元气的兽人们——他们铭记着人族的教诲与恩情，始终对我们海族保持着包容与善意。”
画面最后定格在如今的海陆贸易场景，海族乘坐特制的载具靠近海岸，与兽人进行着有限的物资交换，虽然隔阂仍在，但合作已生。
“我们在他们的沿海城市建立了商业据点和使馆，分享海洋的资源与知识；我们协助帝国的水师，共同巡逻海域，对抗深海的古老威胁。如今，我们海族，是亚纹帝国不可或缺的海洋附属族群。帝国与我们，如同陆地与海洋，虽形态不同，却命运相连，共同照耀着玄荒界的未来！”海音以充满希望与信念的话语结束了她的讲述，那精神波动中的激情，足以感染任何倾听者。
李渔深深吸了口气，胸中激荡不已。这段历史信息量巨大，不仅解释了海族诅咒的源头和形态的由来，更揭示了人族在这个世界扮演过的关键角色，以及他们神秘消失的悬案。
就在他沉浸在震撼与思考中时，那个慵懒而欠揍的声音，又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点评”腔调：
【啧……这海牛（玄星辰似乎对海音有种族昵称？）说得倒是声情并茂，有鼻子有脸。大部分也算贴近事实，当年星辰之主那老家伙和空域箜神打架，殃及池鱼，确实算是‘被迫’执行了一些破烂决议。兽神亚纹和海神潮汐……嗯，不好说。】
玄星辰的神识似乎也在“听”着海音的讲述，此时忍不住插话吐槽。
李渔在意识里回应：‘你果然知道内情！那诅咒真的没法解除？’
【并非无解。】玄星辰回答得很干脆，【涉及本源规则层面的扭曲，除非施咒者那个层级的存在亲自出手，或者找到当年崩碎的部分世界本源法则进行修补。本尊虽能做到，但代价不小，且……关本尊何事？】
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式”冷漠。但紧接着，玄星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这海牛对风辰那小龙的崇拜，是不是有点过度了？一口一个‘风辰陛下’，建立帝国，照耀未来……哼，当年若不是本尊……咳，若不是某些存在默许，他能不能顺利下凡都两说。看来，本尊在这海底信徒过于稀少，香火不旺啊。得找个机会，在这海沟里也立块碑，让这些海瓜子、海螳螂（指海族）也知晓知晓，谁才是真正该被日夜供奉、歌功颂德的无上存在！】
李渔：“……”
他在意识里差点一个趔趄，仿佛在脑海中用脚趾抠出了一套三室两厅连带精装修。
这位金龙神明大人，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歪？人家在讲述族群血泪史和生存奋斗，您却在纠结信仰份额和立碑争香火？这该死的、属于神明的虚荣心和攀比心！
李渔强忍着吐槽的冲动，以免表情失控被海音看出端倪。他定了定神，看向仍沉浸在讲述情绪中、眼神熠熠的海音，真诚地说道：“海音女士，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海族的坚韧与历史，还有……人族曾做的一切，都令人肃然起敬。我相信，无论形态如何，生命的光芒与意志的尊严，永远不会被任何诅咒或苦难磨灭。”
他的话语发自内心，也让海音从激昂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李渔，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满是欣慰与认可。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李渔先生。”海音的精神波动恢复了平和，“那么，接下来，您是想继续看看这浅海区，还是……我带您去见见我们的大祭司？关于您灵魂的伤势，或许它能有更深入的见解。”
李渔摸了摸胸口那带着微弱金丝的伤疤，眼神变得坚定。
“去见大祭司吧，海音女士。我想……尽快好起来。”
回家的路，还很漫长。而恢复力量，是踏上归途的第一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