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惘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吕本收到孔家断交密信的次日深夜，那名贴身长随悄无声息地引着一名作寻常货郎打扮、却眼神精悍的汉子，从府邸后门一处极其隐蔽的角门摸了进来，直接带到了朱惘的书房。
来人正是蓝玉派来的心腹老卒，名叫赵铁柱。他对着朱惘利落地行了个军礼，虽衣着朴素，但身姿挺拔，带着一股行伍特有的煞气。
“殿下，”赵铁柱声音低沉，语速极快，“奉将军令，有要事禀报。我们顺着吕家南下的车队暗查，发现他们并未走远，其中两名知晓西域采买内情的核心管事，被秘密安置在京郊西南六十里外，吕家一处名为‘栖霞庄’的别业里，对外宣称是养病，实则被软禁看管。”
朱惘精神一振：“人还活着？”
“三日前还活着，”赵铁柱语气微沉，“但我们的人试图靠近接触时，发现庄子守卫异常森严，且有陌生面孔出入，不似寻常庄丁，倒像是……专业的杀手。我们判断，吕家可能随时会灭口。”
朱惘的心猛地一沉。灭口！又是灭口！岳丈的手段，果然狠辣决绝！
“还有，”赵铁柱继续道，“我们根据殿下提供的西域香料线索，暗中排查了近期所有与西域有关的意外死亡或失踪事件。发现约半月前，南城一名独居的胡商‘意外’死于火灾，尸骨无存。此人明面上贩卖皮毛，但据周边邻里零星提及，他似乎偶尔也弄些稀罕的香料。时间点，正好在吕家开始清理西域关联人员之后。”
火灾！尸骨无存！这手法，与府中花匠“失足落井”何其相似！
线索越来越清晰，指向也越来越明确。吕家不仅在掩盖，而且在用最彻底的方式抹去一切痕迹。
“另外，”赵铁柱压低了声音，说出最关键的信息，“我们买通了栖霞庄一个负责采买的下等仆役，据他酒后零星透露，庄子里前几日似乎确实来过西域模样的人，但没待两天就‘突发急病’死了，埋在了后山。我们的人冒险去后山查探过，确实有几处新坟，但不知具体是哪一座。”
又死一个！
朱惘闭上眼，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寒意。这已经是第三条直接或间接因玉兰而死的性命了！为了掩盖一个阴谋，岳丈竟视人命如草芥！
“本王知道了。”朱惘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赵壮士辛苦了，回去转告蓝将军，大恩不言谢，朱惘铭记于心。还请将军的人暂时撤出栖霞庄，以免打草惊蛇，或遭不测。”
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玉兰之事绝非寻常献花，其中必然隐藏着极大的阴谋，甚至可能真如兄长所疑，涉及毒害母后！而吕家，尤其是岳丈吕本，绝对是主谋！吕氏……她就算最初不知情，后来也必定察觉了，甚至参与了掩盖！
证据，他现在需要确凿的证据！光有人证下落和间接线索还不够，他需要能直接指证吕本，并且能取信于父皇和兄长的铁证！
赵铁柱领命，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内，朱惘独自一人，面对着跳跃的烛火，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手中摩挲着一块从库房找到的、与那盆“雪海”玉兰一同送入府中的西域风格香囊的残片，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玉兰香气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沉郁的异香。
这香囊，吕氏曾说也是岳丈所赠，有安神之效，她平日偶尔佩戴。
若玉兰之香有问题，那这同源的香囊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他立刻唤来长随，低声吩咐：“明日一早，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寻一位绝对可靠、精通药理的太医，不要院使、院判那样的高官，找个沉默寡言、家世清白的普通太医，以本王身体略有不适，需咨询些养生调理为名，请他过府一趟。切记，要隐秘，勿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王妃院里的人。”
他要知道，这香囊，这玉兰，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他要拿着这可能的物证，去和兄长朱标摊牌！他不能再独自调查，也不能再容忍这毒蛇般的阴谋继续潜伏在母后身边，潜伏在他的家中！
夜色深沉，朱惘的心却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熬。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而那清晰之后，可能是他无法承受的、亲情与伦常的彻底崩塌。但他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