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山会海的一月份终于结束了,姬家人再次坐到一起的时候,已经是2月2号。
“周琴,年终奖金和分红都准备好了吗?”一大早,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姬子栋忍不住问兄弟媳妇。
“都准备好了!咱们年年都是这么过,别说财务部的人,就是银行也有了经验。”二嫂瞪了一眼和哥哥打闹的儿子,“他们还问呢,用不用给我们准备现金。”
“不是不分红了吗?”妈妈喝着小米粥,问儿子。
“咱家不分了,都留在账上做投资,可其他股东还得分呢。”
“你们的钱都够用不?”爸爸再次确认,见众人皆都摇头,“爱军,你家底子薄,要是用钱就到我这拿!”
“干爸,去年分了那么多,我还剩着不少呢。现在我两口子的吃穿住行都是集团负责,咱一个小老百姓,哪有地方花钱呢。”马三放下饭碗正色道,他是趁着今年中元节开祠堂,认的干亲。
“燕子过了年要去港城,肯定需要钱用。”妈妈念叨道:“家里给你先准备着,随时用,随时打。”
“好啊,干妈。”吴燕挺着肚子应承着,手里还拿着个包子喂小波子。
“子琴哪天出院?”姬子良问二嫂,他这一段时间也忙着工作上的事儿,光知道子琴前两天生了个男孩,具体哪天生的都忘了。
“她是顺产,29号生的,应该昨天出院。四婶怕养不好,就延了两天。”
“这丫头是个有福的,过年家里人多,带孩子也不累。”妈妈笑着道。
“要不她也不累!老婆婆随叫随到,娘家妈就在身边,兄弟姐妹也宠着,宝贵更是百依百顺,这才是真正的蜜罐里泡着呢!”大嫂颇有些吃味。
“子昌媳妇也怀了,是不是也得去港城生?”妈妈没有搭理大儿媳妇,这么多年了,她小心眼的毛病还是改不了,遇到这种情况不搭理自己就好了。
“还是去港城吧!当时我要是去港城生老二,现在也不至于在政协,咋也能混个代表了。”姬子秀叹口气,“三哥以后也要有个身份,穿鞋的肯定不如代表的!”
“他家底子有点薄,昌盛地产今年能分多少?”爸爸问二嫂。
“昌盛利润是160万,分红80万,三叔家占股25%,能分20万。”周琴拿出来个小本子,翻了两下回答。
“要不咱们先借一点给老三?”妈妈对这个小叔子还是很感激的,当年她生子玉时,条件不好,还是老三买的鸡蛋和小米。
“妈,不用!”姬子玉挥手制止,“三镇制药去年的利润有3500万,一半做分红,二叔、三叔他们每家都有5%,也就是八十多万,再扣除投资本金,应该还有50万以上,绝对够他们在港城使用了。”
“对哦,忘了我老儿子的功劳了!还是老儿子贴心”妈妈摸摸子玉的脸,笑的很是开心。旁边的姬子秀习惯性的撇撇嘴。
“小鱼儿,你那四家企业分红有大几千万了吧,今年准备要干啥?”姬子栋问弟弟。
“按50%分红的话还不到4000万,再刨除禾丰代持的,也就3000万左右,我准备汇入红中,以后做投资用。要是家里的投资款不足,也可以借给集团。”
“今年咱家应该用不上了!”二嫂笑着解释:“今年集团的利润是1.49亿,其他企业的投资分红还有大约2000万,账面应有沉淀资金将近2个亿!再加上港城募集来的3亿港币,还有每月的销售货款和利润沉淀,咱们每个月差不多能多调动4000万的流动资金,足以应对今年的投入。”
“妈妈,我想和哥哥一起去找马爷爷玩!”姬佑懿抬头瞅着妈妈,可怜巴巴的道。
“你们都别去添乱了。”大嫂闻言插嘴道:“他们年底多忙啊,你们过去一捣乱,又该延期交货了。”
“就是!小孩子,别总去机械厂捣乱,还得大人照顾。”妈妈也插嘴,“一会带着弟弟妹妹去外面的雪巷里玩。”
“马叔还干活呢?他不是管理平台企业嘛?”姬子玉有些不理解,福达机械已经初具平台雏形,十一家企业是马有才的五个徒弟和同事们一起撑起来的,每个企业挑了一个主攻方向,御八珍给予两年的订单扶植。按理说他应该只负责发布任务、协调资源和最后验收就行,这怎么还亲自干上了。
“小孩子去添啥乱?”大嫂没有直接回答。
“你们吃完就出去玩吧!”子玉把两个有些失望的孩子撵了出去,“妈,大嫂,你们这样不对!孩子的兴趣是天生的,也是后天培养的。他们难得对机械有兴趣,这以后会对数学和物理的学习有巨大帮助!你们不应该阻拦的。”
“那个老爷们愿意天天带孩子?”妈妈咕哝道,不过老儿子说对学习有好处,她就不反对了。
“机械厂多危险呐,又是刀又是锯的。”大嫂担心儿子,母亲都是安全第一,这是天性。
“马叔喜欢磊磊,不会嫌烦的,再说淼淼也不是讨人厌的性格。”子玉对妈妈说完,又转身对着大嫂道:“你要是担心,就陪着一起去,平时忙着工作,没时间陪孩子,都是二嫂教育。这次你让磊磊给你显摆一下他拿手的,你多夸夸。好孩子是要陪的,也是要夸的。”
“对啊,芝兰。”妈妈顿时觉得老儿子说的有道理。
“淘小子有出息!”梁秋见大局已定,急忙跳出来帮腔。
“哪都有你!看好你自己的儿子吧。”姐姐撇撇嘴,已经习惯于在姐夫的身上寻找存在感。
“以后我带孩子学修车。”梁秋嘟囔着,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行吧!蛋糕店有子云管着,一会我带着俩孩子去机械厂。”大嫂从善如流。
“妈,我姥爷身体咋样了?”
“岁数大了,有点啥毛病不容易好!晚一点你跟我去看看吧。”妈妈叹口气,虽然是后爸,但对子女也都一视同仁,没有亏过她。现在自家日子过得好,自然也就应该照顾娘家。
九点多钟,子玉陪着妈妈走向家属楼。浑江已被冰封,远山一片银装素裹,有鸽子在天空飞过,更显得天空湛蓝而又悠远。新盖的职工楼矗立在白雪覆盖的山坡旁,红砖墙面在冬日阳光下泛着暖光。工人们搬进新家还不到半年,每个窗户都透着新鲜劲儿。
楼下弥漫着炖肉的香气。卤煮车间的张主任在一楼平地支着一个小煤炉,他是煤河跟过来的老员工,去年第一批拿到了钥匙,是301的黄金位置。老婆正守着锅咕嘟咕嘟地炖肘子,油亮亮的酱汁在锅里翻滚。“老李家的,尝尝俺家刚酱的肉!用的是咱御八珍的老汤。”她掀开锅盖,白茫茫的蒸汽一下子腾起来,香味窜满了整栋楼。楼上立时探出个头来:“真香!等会儿俺家的灌肠好了,也给你送点!”
御八珍的老汤是硬通货,每天清理下来后,都会用大缸放到车间门口,任员工自取。这玩意拿回家炖个肉,整个干豆腐、海带啥的,滋味很不错。不止本厂员工喜欢,三江村的村民也经常来拿,炖出来的熟食虽没有御八珍的香醇,但也是普通人家难得的珍馐。所以汤料虽多,但每天都剩不下。
空地上,几个半大孩子追跑打闹,却又小心的绕开了那个小煤炉,小棉鞋在雪地里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的新棉袄都是扯的同一块布——厂里年前发的福利。有个孩子举着根刚冻好的冰糖葫芦,红山楂上挂着的糖霜亮晶晶的。
厂办公室的小伙子挨家挨户送挂历,上面印着御八珍各个企业的产品,这是集团市场部的创意。子玉看过两眼,美女拿着熟食礼盒还算合理,可指着猪肉的画面就有点不美学,不过现时的人们却不这么想,美食和美女,很搭啊!
阳台上挂满了年货:成串的红辣椒、晾着的干蘑菇、粘豆包、菜干粮。女人们站在晾衣绳旁比较着谁家的粘豆包更好吃,谁家的干菜晒得地道。笑声在楼与楼之间回荡,惊起了停在不远处老榆树上的麻雀。
楼道里,漂浮着炒瓜子的焦香,混着楼外弥散进来的肉香,在整个家属区弥漫着。这是他们在新楼里过的第一个年,每一个窗格里,都在酝酿着一样的幸福。
“那些这都是厂子发的福利!”一楼的阳台里,大舅点着一支烟对子玉道,印象中那粗砺的外表,被大舅母打理的已经有些细腻,在洁白的衬衫映衬下,更像个城里人了。
“就这些福利也能救活不少厂子了!”子玉笑着,九十年代还不是金钱社会,福利的多寡与数量是衡量一个企业好坏的重要标志。
御八珍下属企业的福利以实用性物资为主,紧密贴合日常生活需求。是最常见的福利是逢年过节,尤其是春节、中秋两节,面粉、大米、豆油等主食,还有猪肉、带鱼、鸡蛋等副食,以及苹果、橘子等应季水果,一般都有七八种。有时候也会增加一些日用品类,像肥皂、毛巾、搪瓷盆、床单、被罩等等。
夏季会发西瓜、绿豆、白糖、冰棍票、汽水票这些消暑用品,冬季一般会发大白菜、土豆、萝卜一类的冬储菜。不过随着蔬菜大棚的推广,工厂也会时不时发点反季节蔬菜。
“是啊,咱们里里外外大几千人,都快赶上钢厂了。”大舅也很骄傲。
“小表弟闹不闹?”子玉突然转了话题。
“小孩子嘛,哭哭闹闹很正常。”大舅的眼睛里满溢的爱都快淌出来了,嘴角不时翘起,又被他努力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