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之巅，罡风如刀。
玄幽老祖的身影，如鬼魅般自虚空中浮现。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上，此刻却写满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忐忑。
“恭迎圣子殿下回归！”
他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白非凡负手而立，衣袂在风中微微摆动，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起来吧。”
“谢圣子殿下！”
玄幽老祖缓缓起身，却依旧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他能感觉到，圣子大人身上的气息，似乎又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那是一种返璞归真，与天地大道都合而为一的韵味。
他心中愈发敬畏，但一个问题，却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道心，让他不问不快。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圣子殿下……那万界星墟，乃是神界天道所设，用以筛选万界气运之子的无上战场。”
“其初始排位定级，更是关乎未来气运与根基……”
“不知殿下您……您的初始星域评级……”
他问完，便死死屏住了呼吸。
整颗活了三十万年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
前所未有的紧张！
身为金丹期，以圣子殿下的绝世天资，定然不会差。
或许是玄阶中品？
甚至……有那么一丝可能，是传说中的玄阶上品？
那已经是无数纪元都未曾出现过的奇迹了！
白非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那个啊。”
“还行吧。”
“地阶上品而已。”
……
……
……
寂静。
山巅的罡风，在这一刻凝固了。
玄幽老祖那张僵尸般的老脸，彻底僵住。
他眼眶中那两团魂火剧烈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地……
地阶……
上品？
轰————！！！！！！！
一道无形惊雷，在他的神魂识海深处，轰然炸响！
这位活了三十万年，心性早已磨炼得比九幽玄铁还要坚硬的魔道巨擘！
他那颗坚不可摧的道心！
在这一刻！
咔嚓！
一声脆响。
寸寸碎裂！
“地……地阶上品……”
玄幽老祖嘴唇哆嗦着，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那不是恐惧！
那是极致的激动！是压抑了三十万年仇恨与希望后，骤然看到曙光的癫狂！
金丹期！
以金丹期的修为，在万界星墟，获得“地阶上品”的初始评级！
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不是天才！不是妖孽！
这是神话！是禁忌！是打破了天道规则的万古唯一！
上一个初入星墟便获得地阶评级的，还是神话时代的一位天生神人，那人后来杀得九天十地血流成河，差点就掀翻神界的牌桌！
可那位，也是在元婴境界才做到的！
而圣子殿下……
才金丹啊！
“噗——！”
一口精纯的魔元，再也压制不住，从玄幽老祖口中喷出！
道心失守，气息逆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却毫不在意，反而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快意与苍凉！
“天道有眼！天道有眼啊！！！”
“神界那群伪善的杂碎！你们的末日……到了！！！”
杀回神界！
指日可待！
白非凡看着状若疯魔的玄幽老祖，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直到玄幽老祖笑声渐歇，才淡淡开口。
“开心了？”
玄幽老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脸上的狂喜化作无尽惶恐。
“老奴失态！请圣子殿下恕罪！”
“走吧。”白非凡没有理会他的请罪，“去看看我的人。”
“是！”
玄幽老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应是。
他大袖一挥，磅礴的魔元卷起两人。
一步踏出。
空间变幻，身形便已出现在红风镇的上空。
玄幽老祖刚刚才勉强用魔元黏合起来的道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下一秒。
当他的神念，扫过下方那座焕然一新的镇子时……
他眼眶里的魂火，骤然凝固。
咔嚓……咔嚓啦……
那颗刚刚黏好的道心，再一次……
碎得比上次还彻底！
这……
这是什么鬼东西？！
煞血龙旗他认识，但旁边那面红旗是什么？
山门口那个刻着“人民政府”的牌子又是什么？！
那座叫“学堂”的建筑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是怎么回事？！
田地里那些凡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玄幽老祖懵了。
他感觉自己三十万年的魔道修为，都修到了狗身上。
这还是那个弱肉强食的魔界吗？
这比佛界那些死秃子吹嘘的地上佛国还要离谱！
他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沙哑。
“圣子殿下……老奴愚钝。”
“这些两脚羊，圈养为血食，炼制成丹药，价值才能最大化。”
“您如今这般……岂不是……暴殄天物？”
白非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云层，落在了下方一块田地里。
他伸出手，指着一名正在奋力挥动锄头，汗流浃背的汉子。
正是王大牛。
“老祖，你看那人。”
玄幽神念一扫，眼中满是不屑。
“连灵根都没有的蝼蚁。”
“一口气便能吹死亿万个。”
“不错。”
白非凡点了点头。
“你看到的是一只蝼蚁。”
“我看到的……”
他声音变得悠远。
“是种子。”
“种子？”玄幽一愣。
“一颗种子，能做什么？”
白非凡问道。
玄幽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也做不了”，但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口。
白非凡笑了。
“一颗种子，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等玄幽开口，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种子需要土地，需要阳光，需要水。”
“你给它这些，它就能生根，发芽。”
“一颗种子，能长成一棵树。”
“一棵树，能结出千万颗新的种子。”
“千万颗种子，就能变成一片……森林。”
白非凡的声音顿了顿，他转过头，看着依旧满脸迷茫的玄幽老祖。
“而一片森林……”
“就能改变整个……世界。”
“我分给他们的，是土地，是希望，是尊严。”
“这些，就是阳光和水。”
“有了这些，他们会耕种，会繁衍，会学习，会思考……”
“他们之中，会出现工匠，出现医师，出现学者……”
“甚至，他们也会出现修士。”
白非凡收回目光，看着下方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声音缥缈。
“当亿万万这样的‘蝼蚁’，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时。”
“他们汇聚起来的力量，将足以……改天换日。”
“这，比你把他们炼成丹药，哪个价值大？”
玄幽老祖呆呆地听着。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听天书。
这些理论，完全颠覆了他三十万年来根深蒂固的魔道认知。
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
圣子殿下说的，似乎有那么一丝道理。
白非凡看着他那副样子，也不再多言。
思想转变，需要时间。
但有些理论，可以经过亿点点包装，当下就能派上用场。
他转过身，背对着玄幽老祖，看着魔界那灰蒙蒙的天空。
许久。
他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充满万古沧桑与落寞。
“玄幽。”
他背着手，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觉得……”
“当年的我，为什么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