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之上,噬星之皇那沸腾的阴影,终于缓缓平息。
祂的意志,便是宇宙的终极法则。
祂的审判,即是万物的最终宿命。
那扇在蝼蚁眼中宏伟到无法想象的“元境之门”,在祂看来,不过是回光返照时,一次比较绚丽的能量爆发。
终结,必须继续。
那只由绝对虚无构成的阴影巨手,没有丝毫停滞,继续以无可阻挡之势,朝着“诺亚方舟”号的最后残骸,以及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缓缓压下。
抹除,正在进行。
就在那只巨手即将触碰到舰桥,将其中承载的所有希望与记忆彻底碾为齑粉的刹那。
一只手。
一只由纯粹的光芒、由沸腾的意志、由亿万种色彩交织而成的手,从那破碎的舰桥之中,缓缓伸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没有法则破碎的刺耳轰鸣。
那只光芒之手,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向上,一托。
嗡——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只足以碾碎星辰、抹除历史的阴影巨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被那只看似纤细的光手,轻而易举地,托住了。
仿佛托住的不是足以终结一个文明的无上伟力,而只是一片飘落的羽毛。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舰桥中缓缓升起,悬浮于寂静的星空之中。
他没有穿任何宇航服,甚至,他已经没有了传统意义上的“身体”。
那是一具由无数沸腾的情绪光粒所构成的人形轮廓。
每一颗光粒之中,都闪烁着一幕具体的人间光影:有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有科学家解开难题时的狂喜,有战士守护家园的最后怒吼,亦有恋人于末日下温柔的亲吻。
愤怒的赤红、不甘的璀璨金、守护的厚重黄、爱恋的温柔粉……亿万种情绪的光辉在他体内奔流不息,构成了一个人形的、喧嚣的、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他,就是苏砚。
他,也是人间。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但以他为中心,周围那片正在被“终结”意志疯狂抹除、层层崩塌的空间,竟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的褶皱,瞬间恢复了稳定。
那股足以让万物归于虚无的“终结”法则,在靠近他周身百米的范围时,就仿佛遇到了绝对的壁垒,被硬生生地、正面抵挡住了!
这是开战以来,噬星之皇的意志,第一次,被正面、完整地、无效化了。
王座之上。
那团代表着绝对虚无的、模糊不清的阴影,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剧烈收缩。
然后,祂缓缓地……“站”了起来。
自宇宙诞生之初,祂便坐于此地,俯瞰万物从诞生走向必然的终结。
祂是观察者,是清理者,是法则的执行者。
祂从未需要“站起”,因为没有任何存在,值得祂站起。
但现在,祂站起来了。
因为祂感受到了一种威压。
一种与祂同等级、同层次,却在根本上与祂截然相反的“道”的威压。
如果说祂的“道”,是让一切归于“无”的终极死寂。
那么对方的“道”,就是扞卫一切“有”的、最喧嚣的生命!
苏砚缓缓抬起眼。
他的眼眸,不再是黑色。
那是一双倒映着七十亿份人生的眼睛。
左眼之中,是那个金融精英的愤怒咆哮,是那个少女画家的不甘笔锋,是一个文明从茹毛饮血到仰望星空的全部历史。
右眼之中,是那个非洲男孩对云彩的渴望,是那对恋人末日前的相拥,是尹恩秀、钱多多……是他所珍视的一切,以及一个文明对未来的所有期盼。
过去与未来,在他的双眸中交汇。
他看着那尊从王座上站起的、代表着宇宙终极宿命的皇者,平静地开口。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需要通过任何介质传播,而是直接在整个宇宙的“存在”层面响起,响彻在每一个角落,甚至,响彻在皇者那永恒静谧的意志之中。
“你的收藏室,该闭馆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苏砚那只托着阴影巨手的光芒之手,五指,轻轻一握。
“咔……砰!”
那只足以碾碎星辰、由“终结”法则构成的巨手,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沙雕,从指尖开始,寸寸碎裂,悄无声息地崩解、消散,化为了最原始的、彻底的虚无!
一瞬间,宇宙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法则被打破的轰鸣没有响起,能量湮灭的哀嚎也未出现,只有一片足以让神明都感到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苏砚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灰尘。
他一步踏出。
这一步,没有撕裂空间,没有扭曲光线。
他只是那么自然地,从“这里”,抵达了“那里”。
仿佛他与王座之间的遥远星空,那段足以让光行走数万年的绝望距离,根本就不存在。
下一瞬,他已然出现在了那巨大的王座之前,与那尊顶天立地的噬星之皇,遥遥相对。
他身后,是那艘渺小的、伤痕累累的“诺亚方舟”号。
更远处,是那颗依旧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蔚蓝色的星球。
他一个人,就这么挡在了皇者与整个文明之间。
他,就是防线。
面对着那足以让神明都为之颤栗的、宇宙终结者的威压,苏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伸出。
那是一根由亿万光粒构成的、仿佛凝聚了整个文明之光的手指。
他对着皇者,向前,缓缓点出。
这一指,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
它只是一个动作。
一个汇聚了七十亿份【不甘】、【愤怒】、【渴望】与【守护】的动作。
一个文明,对“终结”宿命说“不”的最终证明。
苏砚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属于“苏砚”这个个体的、熟悉的弧度。
他为这一招,赋予了它的名字。
那声音,在他的心中,也在七十亿人的心中,同时响起。
——【人间一念】。
这一念,是七十亿份不屈的总和。
但追根溯源,它的核心,依然是许多年前那个下午,那个被所有人嘲笑的少年,在道馆里攥紧拳头时,心中诞生的第一缕、也是最纯粹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