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城的清晨，是被一声悠远的钟鸣唤醒的。
那钟声并非金属敲击，更像是某种灵气共鸣，自城市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观星塔”顶端扩散开来，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心灵。陆风在竹床上睁开眼，窗外翠竹摇曳，晨光透过竹叶缝隙洒落，在地面形成斑驳光影。
“中域的第一缕阳光。”他喃喃自语，起身活动筋骨。
八极拳的桩功早已融入骨血，即便在修仙界，这套来自地球的拳法也给了他难以言喻的扎实根基。他赤脚立于庭院青石上，沉腰坐胯，双掌缓缓推出，看似缓慢的动作却带动周围灵气微微震荡。
“陆大哥起得真早。”清脆声音从侧廊传来。
陆风收势望去，见韩灵儿一身素雅青裙，乌黑长发仅用木簪简单挽起，正倚在廊柱旁看着他。晨光为她清丽的侧颜镀上柔和光晕，那双曾因暗灵根而略显深邃的眼眸，此刻清澈如水。
“习惯了。在南域时，比这更早就要警戒四周。”陆风笑了笑，“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睡不着。”韩灵儿走近，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递来，“这是昨晚用庭院里那几株‘凝露草’调配的安神露，能助人快速进入深度修炼状态。你最近要为创建宗门之事劳心，用得上。”
陆风接过，玉瓶尚有余温，显然是刚炼制不久。他看着韩灵儿眼下淡淡的青影，心中微动：“你一夜没睡？”
“反正我们暗灵根修士，对黑夜更亲切些。”韩灵儿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身望向庭院外隐约可见的街市轮廓，“陆大哥，今天是要去坊市打探消息？”
“嗯，得先摸摸这天机城的底。”陆风点头，“小胖和星瞳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东厢房传来一声夸张的哀嚎：
“我——的——灵——石——啊！”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去。推开房门，只见罗大壮（小胖）正抱着一个瘪下去的储物袋，欲哭无泪地趴在桌上。桌上散落着十几枚光泽暗淡的灵石，旁边还摊开着一本《中域物价通识·东玄洲卷》。
星瞳倚在窗边，一脸嫌弃：“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
“星瞳姐，你不懂！”小胖抬起头，胖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我昨晚去万象阁查了查物价，你猜怎么着？中域这边，一块下品灵石只能买三张最基础的‘清尘符’！在南域，一块下品灵石能买一沓啊一沓！”
他抓起那本物价通识，翻到某一页指给大家看：“再看这个，‘筑基丹’！南域拍卖会上百块中品灵石顶天了，这里居然要三百中品灵石起步，还得是品质最次的那种！还有还有，租用洞府……”
“行了行了。”星瞳打断他，揉了揉太阳穴，“中域灵气浓郁，物产丰富是不假，但修士也多如牛毛，竞争激烈，物价自然水涨船高。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我们穷啊！”小胖哀叹，“从南域带来的灵石，兑换成中域的，缩水了快一半！咱们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估计连天机城一个月的普通洞府租金都付不起，要不是天机前辈收留……”
陆风拿起那本物价通识快速翻看，眉头也微微蹙起。确实，中域的物价水平远超南域，尤其是功法、丹药、法宝这类修行资源，价格更是高昂得离谱。他们几人在南域时还算小有身家，但放到这里，真可谓是“一贫如洗”。
“看来，赚钱是当务之急。”陆风合上书册，沉吟道，“今天我们分头行动。灵儿，你对药材和丹药最熟，和我一起去城东的‘百草坊’，看看能不能接一些炼丹任务，或者出售我们手头用不上的药材。小胖，你的地脉之术或许能在某些矿石、灵材鉴别上派上用场，和星瞳去城西的‘万宝街’，打听打听行情，顺便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偏僻但灵脉尚可的地域信息。”
“没问题！”小胖一听有任务，立刻精神起来，“鉴别矿石我在行！在南域秘境挖坑……啊不是，探索的时候，我可是凭手感就摸出过一块隐藏的‘地心铁’！”
星瞳白了他一眼：“吹，继续吹。上次你说凭手感，结果挖出一窝‘噬金蚁’，追得我们跑了十里地。”
“那是意外！意外！”
众人说笑间，气氛轻松不少。简单用过福伯准备的灵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后，四人分作两路，融入天机城清晨逐渐喧嚣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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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城的街道宽阔整洁，地面铺着淡青色的石板，隐约有符文流转，踩上去有种温润踏实感。两侧建筑多在三五层，样式古朴却不失精美，飞檐斗拱间悬挂着各式招牌旗幡，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陆风和韩灵儿并肩而行，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独特脉搏。与南域修士大多行色匆匆、面带警惕不同，天机城的修士们步履从容，气息平和，彼此交谈时也少有剑拔弩张之感。当然，这或许只是表面——能在中域立足的，没一个是简单角色。
“不愧是天机老人坐镇之地，秩序确实井然。”韩灵儿低声感慨，“在南域，哪怕是五大宗门的主城，也难见这般景象。”
陆风点头，目光扫过街边一家挂着“千机傀儡”招牌的店铺。橱窗内，几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巧的木质傀儡正在做着一套复杂的拳法动作，引得几个孩童驻足观看。
“中域的修仙文明，整体比南域高出一个层次。”他说道，“不仅是修为上限，更体现在技艺、知识、制度的积累上。我们要在这里立足，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城东的百草坊。
甫一踏入坊市区域，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招牌上写着“丹鼎阁”、“妙手堂”、“百草轩”等名号，更有不少修士直接在街边摆摊，面前铺着油布，上面摆放着各种药材、丹药、甚至活的灵植灵虫，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韩灵儿深吸一口气，眼睛微微发亮：“好多稀有药材……看那株‘七叶星纹兰’，在南域早已绝迹，这里居然有三株！还有‘地火莲心’、‘千年寒玉髓’……”
陆风也暗暗心惊。光是这露天摊位上看到的药材，其种类和品质就远超南域大多数宗门秘藏。中域的底蕴，可见一斑。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很快来到一家规模颇大、名为“回春堂”的店铺前。店内宽敞明亮，靠墙是直达屋顶的巨大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药材标签。柜台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的老者，正手持一杆小秤，仔细称量着一种紫色粉末。
“两位客官，需要些什么？”老者头也不抬，声音平和。
韩灵儿上前一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掌柜的，您看看这株‘九心海棠’品质如何？可否收？”
玉盒中，静静躺着一株通体晶莹、生有九片心形叶片、中央绽放淡金色小花的灵植，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这正是韩灵儿在南域一处险地所得，一直舍不得用。
老者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九心海棠上，微微一凝。他放下小秤，接过玉盒仔细端详，又凑近嗅了嗅，沉吟片刻：“确是九心海棠，难得的是已近五百年份，灵力内蕴饱满。只是……叶片边缘有细微灼痕，应是采摘时火候掌控稍有不慎，导致一丝火毒侵入，药性损了约半成。”
韩灵儿心中暗惊。这株海棠采摘时确实遇到一只火属性妖兽突袭，她虽迅速解决，但海棠还是被一丝余火波及。这老者仅凭肉眼观察和嗅觉，就能判断得如此精准，果然中域卧虎藏龙。
“掌柜好眼力。”韩灵儿坦然承认，“不知此物价值几何？”
老者捋了捋胡须：“若完好无损，可值八百中品灵石。有此瑕疵……六百中品灵石，老夫可收。”
六百中品灵石！韩灵儿和陆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动。要知道，他们在南域时，一株三百年份的九心海棠，能卖到两百中品灵石已是天价。中域的物价，果然惊人。
“可以。”韩灵儿点头。这价格已超出预期。
老者也很爽快，当即从柜台下取出六块灵气浓郁、晶莹剔透的灵石——正是中域通用的“中品灵石”，其纯度远非南域可比。韩灵儿收好灵石，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又取出几个玉瓶：“掌柜的，您这里可收成品丹药？我自己炼制的一些‘清蕴丹’和‘回气散’。”
老者打开玉瓶，倒出丹药仔细查验。这一次，他花的时间更长，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
“丹药炼制手法……颇为奇特，似是古法，但又有些不同。”老者评点道，“药力凝聚尚可，但火候控制略显生涩，有几处药性融合不够完美。这瓶清蕴丹，杂质多了半厘，长期服用恐有丹毒积累之患。”
韩灵儿俏脸微红。她虽得魔族秘传和仙魔之体的一些炼丹记忆，但毕竟缺乏系统传承和名师指点，很多地方确实靠自行摸索。在南域时，她的丹药已是抢手货，没想到到了中域，竟被批得“体无完肤”。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这丹药中隐含一丝极淡的暗属性灵力，对于修炼特殊功法或身具暗伤的修士，或有意外之效。若客官不介意，老夫愿以每瓶三十中品灵石的价格，收购这三瓶清蕴丹。至于回气散……品质尚可，但太过普通，每瓶五块中品灵石。”
这个价格，比起药材来说低了不少，但也算公道。韩灵儿将丹药售出，又得了百余中品灵石。
离开回春堂，韩灵儿轻轻叹了口气：“原以为自己的炼丹术还算不错，今日方知坐井观天。”
“中域传承完整，丹道发展数万年，自然不是南域可比。”陆风安慰道，“不过你能炼出蕴含暗属性灵力的丹药，这已是难得的天赋。假以时日，必能大成。”
韩灵儿点点头，眼神重新坚定起来：“嗯！接下来，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丹方出售，或者……有没有招收炼丹学徒的地方。我需要系统的学习。”
两人继续在百草坊转悠。陆风也趁机打听了一些关于灵脉、地气、以及特殊矿石的消息，为寻找山门之地做准备。
约莫一个时辰后，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百草坊时，前方街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名衣着统一、胸口绣着青色剑纹的修士，正围着一个摆摊的散修，神色不善。那散修是个干瘦老者，面前摊位上摆放着几块颜色奇特的矿石和一些零碎药材。
“老头，你这块‘青岚铁’从何得来？”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修士，手握一块泛着淡淡青光的矿石，厉声质问。
干瘦老者面色惶恐，连连作揖：“几位青岚剑阁的上仙明鉴，这、这是小老儿前些日子在城外‘黑风山’外围捡到的，真是捡到的啊！”
“捡到的？”青年修士冷笑，“黑风山乃是我青岚剑阁管辖矿脉的边缘地带，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说，是不是偷采我宗矿脉所得？！”
“冤枉啊！小老儿哪有那个胆子……”老者急得满头大汗。
周围人群远远围观，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青岚剑阁，在东玄洲可是排得上号的大宗门，势力庞大，寻常散修哪里惹得起。
陆风和韩灵儿对视一眼，停下脚步。
“青岚剑阁……”陆风低语。这个名字，在南域时便从星瞳口中听说过，似乎与星辰阁有些渊源，但关系微妙。没想到刚来天机城，就遇上了。
韩灵儿轻拉陆风衣袖，微微摇头。他们初来乍到，不宜多生事端。
陆风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那青年修士又道：
“哼，既然说不清楚，那就跟我们回执法堂走一趟！还有，这些矿石全部没收，充作罚金！”
说着，几名青岚剑阁弟子就要动手收缴摊位上的物品。那干瘦老者噗通跪地，老泪纵横：“上仙开恩啊！这些都是小老儿全部家当了，没了这些，我可怎么活啊……”
青年修士丝毫不为所动，一脚踢开老者试图阻拦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
“哟，青岚剑阁好大的威风啊。欺负一个炼气期的老头子，也不怕传出去丢了宗门脸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花绿绿长衫、头发乱糟糟、腰间挂满各种小袋子的年轻修士，正蹲在对面房檐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得正香。
青年修士脸色一沉：“你是何人？敢管我青岚剑阁的闲事？”
“路人，纯粹的路人。”那年轻修士吐掉瓜子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就是看不过去，说两句公道话。你们说这老头偷采矿脉，证据呢？就凭一块随处可见的青岚铁？这玩意儿虽说带个‘青岚’名，但东玄洲产出此矿的山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怎么，凡是沾‘青岚’二字的，都成你们家的了？”
“你！”青年修士语塞，随即怒道，“强词夺理！黑风山确是我宗管辖范围！”
“管辖范围，又不是禁地。再说了，”年轻修士从房檐跳下，拍拍手上瓜子屑，走到摊位前，随手捡起一块暗红色的矿石，“‘赤血铜’，黑风山可不产这个。还有这个，‘寒雾草’，生长在极阴之地，黑风山那种阳煞之地能有？老头这些东西分明是东拼西凑来的杂货摊，你们青岚剑阁执法，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他说话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如同爆豆，偏又句句在理，引得围观众人低声哄笑。青年修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显然气极。
“好好好！今日我王铮记下了！”青年修士狠狠瞪了那年轻修士一眼，又扫过周围人群，目光在陆风和韩灵儿身上略微停顿——许是看出他们气质不凡，不似寻常散修——最终冷哼一声，“我们走！”
说罢，带着几名弟子拂袖而去。
干瘦老者如蒙大赦，连连向那年轻修士磕头道谢。年轻修士摆摆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丢给老者：“行了行了，赶紧收摊走吧，以后别在青岚剑阁的人面前卖矿石了，晦气。”
老者千恩万谢，匆忙收拾东西离去。年轻修士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陆风和韩灵儿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那双灵动的眼睛微微眯起。
“两位面生得很啊，刚来天机城？”他笑嘻嘻地问，露出那对标志性的小虎牙，“在下包打听，人送外号‘万事通’，专营各类消息、向导、中介业务，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看两位气质不俗，想必是来中域闯荡的英才，要不要雇个向导？一天只要十块中品灵石，附赠最新版《天机城避坑指南》哦！”
陆风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家伙，心中微动。此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刚才三言两语逼退青岚剑阁弟子，眼力、口才、胆识都不简单。而且，他刚才自称“包打听”……
“十块中品灵石一天，可不便宜。”陆风平静道。
“哎哟，这位道友，一看您就是明白人。”包打听搓着手，笑容可掬，“贵有贵的道理嘛！天机城水深着呢，规矩多、势力杂，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或者掉进坑里。有我在，保证您二位省心省力，还能捞到不少好处！比如……”
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知道几家店铺，收购南域特产的价格比市面高三成；也知道哪家客栈的灵食最实惠；还知道最近‘万象阁’有几个报酬丰厚又适合生面孔的任务……怎么样，考虑考虑？”
韩灵儿看向陆风。陆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们需要先验证一下你的‘情报’是否值这个价。”
“爽快！”包打听一拍大腿，“这样，今天这单我先免费服务，算是见面礼！您二位想去哪儿？打听什么？尽管吩咐！”
陆风也不客气：“先带我们熟悉一下天机城各大势力的分布，特别是那些擅长炼丹、炼器，或者有地脉、灵植专长的。另外，帮我们留意一下，有没有位置相对偏僻、但灵脉尚可、面积足够的无主之地，或者有意出售的旧山门。”
包打听眼睛一亮：“哟，您这是……想开宗立派？有志气！不过这事儿可不容易，中域的地盘早被瓜分得差不多了，无主之地要么是险地绝境，要么就是有主但主人自己都不知道的‘糊涂账’……”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引着两人往坊市深处走：“不过您算找对人了！我包打听别的不敢说，这东玄洲犄角旮旯的消息，还真没多少人比我更灵通！来，这边走，咱先去‘一品茶楼’坐坐，那儿消息最杂，我慢慢跟您说道说道……”
望着包打听那活力十足的背影，陆风和韩灵儿相视一笑。
天机城的第一天，似乎比预想的，要有意思得多。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百草坊的另一端，两名穿着普通、气息隐匿的修士，正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其中一人取出传讯玉符，低语几句后，玉符微光一闪，信息已传向未知的远方。
暗处的眼睛，始终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