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20日的重庆,寒风卷着细雨,打在曾家岩“悦来茶馆”的木质门脸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头部新添一块无头发大疤的赵山,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棉袍,手里捏着一枚磨得光滑的黄铜烟嘴。
这是他与陈默约定的接头信物,烟嘴内侧刻着极小的“山”字,是陈默当年为他亲手刻下的。
他站在茶馆斜对面的巷口,目光紧紧盯着门口挂着的“寒鸦木牌”。
按预定方案,只要看到木牌,就说明陈默或组织的人已在此等候,可他从清晨等到黄昏,木牌始终没有出现,只有来来往往的茶客,偶尔投来几道异样的目光。
赵山不仅是陈默的“养父”,还实是南京地下党的资深特工。
1926年陈默潜入复兴社,1927年地下组织安排了新联络人赵山,陈默名义上“养父”,他的真实身份是陈默的义父。
赵山也是国民党的资深特工,当年他以“洋行经理”身份加入秘密情报组,担任经济情报科长,在上海、南京为秘密情报组获取了大量经济情报,同也为陈默打过掩护,协助过陈默传递过情报。
后来,他奉命带两名队员深入浙江山区腹地,秘密侦查日本特务的重要设施,不幸被日特察觉,与十几个日特分子队伍遭遇,在火拼中两队员牺牲,他也头部遭受重伤,昏迷不醒。幸好遇到了一上山采药的老药农,将他藏于秘密山洞并及时救治,才保住了一条命。
但头部重伤,导致他记忆不清,一直在深山中休养。
在撤离途中,与地下党组织和秘密情报组都失去了联系,他的身份证明和个人物品在战斗中丢失毁坏。唯一能证明身份的,只有这枚黄铜烟嘴和与陈默约定的接头方案。
前一段终于恢复了记忆,他谢过了救命的老人。出了山得知日军开始进攻上海,已无必要再去上海南京。而后,他辗转十几日,才抵达重庆。
“老乡,躲雨啊?”一名挑着担子的货郎路过巷口,笑着问道。
赵山摇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茶馆——他不敢轻易上前询问,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南京沦陷后,复兴社在重庆大肆排查“滞留人员”,尤其是像他这样“无身份证明、与组织失联”的人,一旦被复兴社抓住,轻则严刑拷打,重则被认定为“日伪间谍”直接处决。
就在赵山焦灼不安时,两名穿着复兴社制服的特务走进了茶馆。
他们四处张望,目光在茶客身上逐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巷口的赵山身上。
赵山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转身走进巷深处,假装整理棉袍,实则将黄铜烟嘴塞进袖口——他知道,复兴社的排查开始了,这里不能久留。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
赵山见茶馆门口依旧没有木牌,只能按备用方案,朝着磁器口“宝昌隆”杂货店走去。
路上,他看到街角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印着几名“疑似日伪间谍”的照片,其中一人的罪名是“南京沦陷时未及时转移,涉嫌通敌”——这让他更加警惕,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宝昌隆”杂货店位于磁器口的老街深处,老板是一名姓王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柜台后算账。
赵山走进店门,假装挑选茶叶,压低声音说道:“老板,有碧螺春吗?”——这是他与陈默约定的备用暗语,完整的暗语是“有碧螺春吗?要去年的雨前茶”,可他不敢说完整,怕遇到的不是组织的人。
王老板抬头看了赵山一眼,目光在他的棉袍和袖口上扫过,语气平淡:“碧螺春卖完了,只有龙井。”
赵山心里一沉——这不是约定的回应,说明王老板可能不是组织的人,或者这里已被复兴社监控。
他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快步走出杂货店,心里满是绝望——他不知道陈默是否安全抵达重庆,也不知道组织的联络点是否暴露,如今的他,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风浪吞没。
回到临时栖身的破庙,赵山坐在稻草堆上,取出黄铜烟嘴,借着微弱的月光摩挲着。
烟嘴上的“山”字清晰可见,仿佛能看到陈默当年刻字时的模样。
他想起陈默潜伏复兴社的艰辛,想起南京地下党牺牲的同志,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陈默,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12月22日清晨,赵山再次来到“悦来茶馆”。
这次,他看到茶馆门口挂着一束腊梅——是苏晴约定的回应信号!他心里一喜,快步走上前,却看到一名陌生女子站在茶馆门口,手里拿着腊梅,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
女子开口问道,声音压低。赵山取出黄铜烟嘴,递了过去:“我找寒鸦,这是信物。”
女子接过了烟嘴,仔细看了看,确认内侧的“山”字后,松了口气:“您是赵叔?请跟我来,到二楼。”
这个女子是苏晴安排在茶馆的联络员,名叫小敏。
她带着赵山走上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压低声音说道:
“赵叔,苏上尉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陈处长还在南京执行敌后任务,没有到重庆。好长时间了,您怎么现在才来?复兴社最近在严查‘南京滞留人员’,您没有被发现吧?”
赵山摇摇头,将自己在山区秘侦日特设施头部重伤记忆不清,与地下组织失联,身份证明丢失,辗转到重庆的经历,简要叙述了一遍。
小敏听完,眉头紧锁:“赵叔,您没有身份证明,又与组织失联这么久,很容易被复兴社特务怀疑。苏上尉交代过,一旦遇到你,先带您去安全屋,再想办法联系组织核实您的身份。”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茶馆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小敏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脸色骤变:“是复兴社的人,他们在查茶馆!赵叔,我们快从后门走!”
她拉起赵山,快步走向茶馆的后门,沿着狭窄的小巷,七拐八绕,终于抵达一处隐蔽的安全屋。
安全屋是一间低矮的民房,位于重庆郊外的山坡上,周围都是农田,十分隐蔽。
小敏将赵山安顿好,递给他一些干粮和水:“赵叔,您先在这里躲几天,我去告诉苏上尉,让她想办法核实您的身份,联系组织。记住千万别出门,复兴社的人可能还在追查您。”
赵山接过干粮,心里满是感激。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身份核实的问题不解决,他永远无法摆脱“被怀疑”的困境。
他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取出黄铜烟嘴,心里默默说道:“陈默,你一定要安全,一定要尽快来重庆,我等着你为我证明身份。”
12月25日,小敏再次来到安全屋,带来了苏晴的消息:“赵叔,苏上尉已通过组织核实了您的身份,确认您是南京地下党的老交通员。但复兴社那边对您的怀疑还没解除,他们在磁器口、曾家岩一带贴了您的画像,说你‘涉嫌通敌,悬赏通缉’。苏上尉让您暂时别露面,等风头过了,再安排您去延安。”
赵山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失落——他原本想等陈默来重庆,亲眼看到他安全,可现在看来,短期内是不可能了。
他接过小敏带来的新身份证明,上面写着“赵山,重庆本地人,务农”,这是组织为他伪造的身份,虽然简单,却能暂时应付复兴社的排查。
“苏上尉还说,陈处在南京很安全,他收到了您失联的消息,很担心您。等南京的局势稳定一些,他会想办法来重庆与您汇合。”小敏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安慰。
赵山心里一暖,紧紧握住黄铜烟嘴:“告诉苏晴,谢谢她。让陈默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等着他来重庆。”
小敏离开后,赵山站在安全屋的窗边,望着远处的重庆城。
城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他知道,自己的困境还没有完全解决,复兴社的通缉还在,身份的危机还在,但他不再绝望——他有了组织的支持,有了苏晴的帮助,更有了等待陈默的希望。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上面写道:
“1937年12月20日-25日,抵达重庆后,按预设方案前往‘悦来茶馆’‘宝昌隆’杂货店接头,因组织联络延迟未成功。期间遭遇复兴社排查,身份因‘无证明、未及时转移’受怀疑,被悬赏通缉。后经苏晴安排的联络员小敏接应,转移至安全屋,身份已通过组织核实。当前需隐藏在安全屋,等待风头过后前往延安。告知苏晴转达陈默:我安全,勿念,待他日重庆汇合。”
写完,他将小本子藏进稻草堆里,拿起黄铜烟嘴,在月光下轻轻擦拭。
他知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等着,就一定能与陈默在重庆重逢,继续为抗战事业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