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鹅巷53号的西花厅里，檀香味混着油墨味飘在半空。
陈默站在戴笠的办公桌前，看着戴笠将一份捷报拍在红木桌面上，米白色的宣纸边缘泛着红印——“16铺码头截获日军军火，迫击炮12门、步枪200支，挫败了周凤岐部接应计划”，短短几行字，是他前几日在上海冒险换来的结果。
“这一次做得很好。”
戴笠手指点着捷报，语气里带着少见的赞许，玄色绸衫袖口扫过桌角的茶盏，茶汤晃了晃，“若不是你那份账目，咱们就算知道日军要运军火，也抓不住准确时间和码头。”
陈默垂手而立，语气恭敬：“都是老师指挥得当，学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他清楚，戴笠的表扬从来不是白给的，这话里藏着话，得仔细接。
果然，戴笠话锋一转，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泛黄的文件，推到他面前：“毛人凤递上来的，说要调整情报组架构——把原来的科全改成处，扩编三倍，说是‘为应对日军扩张，强化情报网络’。”
陈默低头扫了眼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科室调整名单，“情报科”划掉，改成了“情报一处”“情报二处”，后面还空着处长的位置。
他心里一动，毛人凤这是要借着扩编夺权——之前毛人凤是戴笠的机要秘书，突然被提拔成副组长，又靠着和蒋家的关系拉拢了不少人，现在要改“科”为“处”，分明是想把权力从戴笠手里分走。
“老师，毛副组长这提议，倒是很及时呀……。”陈默没表露立场，只顺着话头说。
戴笠冷笑一声，手指摩挲着和田玉扳指：“及时？他是嫌手里的权不够多。你以为他真为了应对日军？他是想借着扩编，把自己的人塞进各个处里。”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副官兼秘书小于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放下茶杯时，眼神飞快地扫了陈默一眼，又低下头小声道：“戴先生，毛副组长在外面等着，说想和您谈谈组里的人事安排的事。”
戴笠脸色沉了沉：“让他等着。”小于应了声，快步退了出去。
戴笠看向陈默，目光锐利：“你在上海暴露后，留在南京正好。现在情报一处的处长位置空着——这处是核心，管着江浙沪所有日特和军阀的情报，以前是我亲自兼着，现在扩编了，得找个靠谱的人。”
陈默心里猛地一紧，指尖微微收紧——情报一处，那是军统秘密情报组的核心处室，手里攥着最关键的情报网和行动权。
若是能坐上这个位置，不仅能更深入地接触军统核心机密，给组织传递情报也更方便；可反过来，这位置也是风口浪尖，毛人凤肯定会安插自己的人，戴笠把他推上去，既是拉拢，也是把他当成对抗毛人凤的棋子。
“老师，这位置太重要了，学生怕是担不起。”陈默故意放低姿态，试探戴笠的心思。
戴笠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担不担得起，不是你说的算。这些日子你干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上海渗透、账目获取、截击军火，哪一件不是顶着风险？情报一处要的就是你这种能扛事、脑子清楚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意味深长：“当然，毛人凤那边肯定会提自己的人——他手底下那个叫赵凯的，以前是他的秘书，这次扩编，他没少为赵凯活动。不过，我说你是‘有力竞争者’，没人敢说不行。”
陈默心里明镜似的，戴笠这话是把他架到了火上——一边是戴笠的“力挺”，一边是毛人凤的敌视，一旦接下这个竞争机会，就等于彻底卷进两人的权力斗争里。可他没得选，若是放弃，不仅会失去进入核心圈的机会，戴笠也会怀疑他的野心不够，以后再想接触核心情报就难了；若是接下，虽然危险，却能牢牢抓住军统的权力脉络，这对组织的任务至关重要。
“学生感谢老师的抬举。”
陈默站直身体，语气坚定，“若是能进情报一处，卑职一定尽心尽力，不辜负您的信任。”
戴笠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陈默：“这是情报一处现有人员的名单，你先看看，心里有个数。里面有几个是毛人凤的旧部，你得留意些。”
陈默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上面记着20多个人的名字，职位、籍贯、履历写得清清楚楚，其中有3个标注了“毛系”，都是科长级别的。
他心里记下这几个人的名字，面上不动声色：“学生明白，我会谨慎处理。”
“嗯。”戴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下午开会，毛人凤肯定会提赵凯，到时候你不用说话，看我怎么说就行。记住，在会上少表态，多听——现在这时候，枪打出头鸟。”
陈默应了声，正准备退出去，戴笠突然又叫住他：“陈默，你在上海暴露的事，特高课那边没再找你麻烦吧？”
陈默心里一凛，戴笠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试探——他怕自己和日特私底下有联系。“没有，自从上次在夫子庙被我打发走后，就没再见过他们。想来是没证据，不敢在南京闹事。”
戴笠点点头，没再多问：“去吧，下午两点准时开会。”
陈默走出西花厅，刚到院子里，就撞见了毛人凤。
毛人凤穿着一身藏青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个公文包，身后跟着那个叫赵凯的秘书。
见了陈默，毛人凤脸上堆起笑，眼神却透着冷：“陈老弟，听说你立了大功，戴先生刚才还在夸你呢。”
“毛副组长过奖了，都是运气。”陈默笑着点头，语气客气。
赵凯站在毛人凤身后，眼神倨傲地扫了陈默一眼，嘴角带着几分不屑——在他眼里，陈默不过是个靠运气上位的，根本不配和自己争情报一处的位置。
毛人凤拍拍陈默的肩膀，手指却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语气意味深长：“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情报一处可不是外勤，讲究的是资历和人脉，陈老弟刚从上海回来，怕是还要多学学。”
陈默心里冷笑，毛人凤这话是明着敲打他，让他知难而退。他脸上依旧笑着，语气不软不硬：“毛副组长说得是，所以卑职正想向您和赵秘书多请教——毕竟您二位在处里待得久，经验丰富。”
这话堵得毛人凤脸色僵了一下，赵凯想开口，被毛人凤拦住了。
毛人凤笑了笑：“好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还要去见戴先生，先失陪了。”说着，带着赵凯快步往西花厅走。
陈默看着两人的背影，手指慢慢松开——刚才毛人凤捏他胳膊的力道，带着警告的意味，看来这场竞争，不会那么轻松。
他走到院子角落的石榴树下，从口袋里摸出戴笠给的名单，快速看了一遍，把那3个“毛系”人员的名字记牢，又把名单折好，塞进内袋里。
院子里的风带着石榴叶的清香，可陈默心里却没半点轻松。
他清楚，这次竞争情报一处的位置，不仅是戴笠和毛人凤权力斗争的缩影，更是他能否在军统站稳脚跟的关键。
若是赢了，他就能进入核心圈，掌握更多情报，为组织提供更关键的信息；若是输了，不仅会失去戴笠的信任，还可能被毛人凤打压，以后在情报组就难有出头之日。
更重要的是，他是组织安插在军统的眼线，进入核心圈，意味着能接触到更高级别的机密——比如军统针对地下组织的行动计划，比如国民党和日军的私下交易，这些都是组织急需的情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闯过去。
陈默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西花厅的方向。
毛人凤和戴笠的谈话声隐约传来，夹杂着争论的语气——看来，两人在人事安排上，已经开始掰手腕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脚步沉稳了许多。
下午两点，会议准时在情报组的大会议室召开。
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戴笠坐在主位，毛人凤坐在他左手边，脸色平静。
陈默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大部分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有几个毛人凤的旧部，时不时看向毛人凤，眼神里带着期待。
戴笠敲了敲桌子，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今天开会，主要说两件事——一是机构调整，科改处，扩编三倍；二是各处的人事安排，尤其是情报一处，处长位置空着，大家可以提提人选。”
话音刚落，毛人凤就开口了：“戴先生，我觉得赵凯合适。赵凯跟着我多年，熟悉情报一处的业务，又是科班出身，论资历、论能力，都能担得起这个位置。”
赵凯立刻站起身，语气恭敬：“卑职一定不负戴先生和毛副组长的信任，若是能任情报一处处长，必定全力以赴。”
几个毛人凤的旧部纷纷附和：“赵秘书确实合适，经验足，做事稳。”“是啊，情报一处不能交给新人，得找个靠谱的。”
戴笠没说话，手指在桌角轻轻敲击着，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默身上：“我倒是觉得陈默不错。陈默虽然刚从上海回来，但这次截击军火，他立了头功；之前在上海渗透三井物产，拿到日特和军阀勾结的账目，这份胆识和能力，不是谁都有。”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情报一处要的不是只会按部就班的人，是能在刀尖上干活、能拿硬情报的人。陈默这几次的表现，足以证明他能担得起这个位置——他是有力竞争者。”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毛人凤的脸色沉了下去，赵凯的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几个中立派的人互相看了看，没敢说话。
陈默站起身，语气平静：“戴先生过誉了，卑职资历尚浅，比起赵秘书，确实差了些。不过若是组织信任，卑职愿意试试，跟着各位前辈多学习。”
他这话既给了赵凯台阶，又没有拒绝戴笠提名，恰到好处。
戴笠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毛人凤：“毛副组长，你觉得呢？”
毛人凤脸色难看，却不得不挤出笑：“戴先生说得有道理，陈默确实有能力。既然是竞争，那就按规矩来，让两人各负责一个任务，谁做得好，谁就当处长。”
戴笠挑眉：“好啊，就按你说的办。给他们半个月时间，陈默负责查日特在南京的新据点，赵凯负责查江浙军阀的资金流向，谁先拿到准确情报，情报一处的位置就给谁。”
会议结束后，陈默走出会议室，赵凯快步追上他，语气不善：“陈默，你别以为有戴先生撑腰就能赢，情报一处是我的，你抢不走！”
陈默停下脚步，看着他，语气冷淡：“公事公办，凭本事说话，谈不上抢不抢。”说完，转身就走。
赵凯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咬牙，却没敢再追。、陈默走到院子里，阳光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他知道，这场竞争，才刚刚开始。
半个月的时间，查日特新据点，这不仅是戴笠对他的考验，更是毛人凤给赵凯的机会——赵凯肯定会用各种手段阻挠他，甚至可能联合日特，给他下绊子。
可陈默不怕。在上海那么惊险都闯过来了，这点权力斗争，算不得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赢下这个位置，进入核心圈，为组织拿到更多情报。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走下去，因为他是潜伏在敌人心脏里的一把尖刀。
而此刻的戴笠办公室里，戴笠正看着窗外陈默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
小于站在一旁，小声道：“戴先生，您真打算让陈默当情报一处处长？”
戴笠回头，眼神锐利：“他有能力，也有野心，正好用来对付毛人凤。至于他……”
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扳指，“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真听话，还是另有心思。”
权力的棋局已经摆开，陈默站在棋盘中央，既是棋子，也是执棋人。
他清楚，这场博弈，不仅关乎他的前途，更关乎组织的安危——他必须赢，也只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