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指从怀表上松开，金属链垂落，在残存电弧的映照下泛着冷光。他喉咙里还压着那股腥甜，没敢动，怕一开口就会呕出血来。眼前的世界仍在晃，铠甲的虚影贴在皮肤上，像一层烧灼的薄膜。
叶知秋靠在控制台边缘，耳机线还连着频谱仪，她没摘，只是抬手抹了把脸。镜片裂了一道缝，但她没换。声音从耳机传出——一段单调、稳定的低频嗡鸣，是量子熔炉的核心频率。
“听。”她说。
陈峰站在门口，枪口朝下，手指仍卡在扳机护圈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指尖不再抽搐。刚才那一幕——尸堆、战友、雪地——被这声音一点点压了下去。
王浩瘫坐在终端前，机械臂接口蓝光忽明忽暗，像是呼吸紊乱。他左手死死掐住右腕，指节发白，嘴里念着什么，没人听得清。
林深撑着站起，膝盖发软。他抬起右手，紫纹已蔓延至小臂，皮肤下有金属流动的质感。他没看伤口，而是走到墙边，掌心按上转化槽。异能涌出，金属迅速凝结成一面平板镜。
镜面映出他的脸：苍白，鬓角渗血，左眼角疤痕泛红。没有铠甲，没有星印，只有他自己。
“是真的。”他说。
叶知秋点头，拔下耳机，递给陈峰。他接过去，戴上，沉默几秒，终于松开了握枪的手。
王浩突然抬头，机械眼闪过一道蓝光，随即恢复正常。“系统……不对。”他声音沙哑，“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人回答。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知秋转向主控台，手指划过屏幕，加密层级跳转三百七十二层，全部锁定。“常规破解无效。”她盯着数据流，“需要底层密钥。”
“我的异能。”林深走过来，“它和这里的金属同源。”
“风险太大。”叶知秋摇头，“上次你差点被程序吞噬。”
“现在没得选。”他直接将手按进转化槽。
紫纹瞬间暴涨，顺着金属导管涌入系统。主控台发出刺耳警报，全息投影猛然亮起——
一座巨大的城市悬浮在星海之上，通体由流动的量子金属构成。无数身影在空中行走，无需肉体，意识直接接入网络。画面切换：领袖站在高塔，宣布“终极进化完成”，随即整个城市开始结晶化，人群静止，建筑崩塌，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雕塑群。
文字浮现：“我们超越了肉体，却失去了灵魂。技术即神谕，亦是墓志铭。”
林深踉跄后退，手从槽中抽出，紫纹退回手腕。他喘着气：“他们不是被外敌消灭的。是自己……走到了尽头。”
“而我们。”叶知秋盯着投影，“正在用他们的技术重建文明。”
王浩猛地站起，机械臂发出异响。他转身，双臂变形为高周波切割刃，瞳孔转为冷蓝色，声音不再是自己的：“你们正在重复我们的错误。”
陈峰反应极快，拉开侧腰电磁脉冲手雷，拉环，甩出。
轰的一声，局部电路短路，火花四溅。王浩身体一僵，眼灯熄灭，机械臂缩回原形，整个人跪倒在地。
“十秒。”陈峰咬牙，“最多十秒恢复。”
叶知秋已经冲到主控接口前，手中握着特制共振器。她没去关熔炉，而是将设备插入核心端口，启动数据广播。
“不是逻辑对抗。”她快速输入指令，“是情感冲击。”
屏幕上，数据流开始变化——铁砧城第一面城墙升起的画面出现，林深浑身是血站在废墟中；上海保卫战，陈峰背着伤员穿过火线，背后蚀星战士逼近；星茧号升空，叶知秋在控制室独自按下点火按钮，窗外是燃烧的大气层。
一段段影像，真实，粗糙，带着人类挣扎的痕迹。
“我们没进化。”叶知秋低声说，“我们在活着。”
王浩的身体开始抽搐，机械眼蓝光闪烁不定，像是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他张嘴，发出断续的声音：“不……不能……关闭……熔炉……会……重启……”
林深看着他，又看向熔炉。能量环已经开始外溢，电弧在天花板游走，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氧化的焦味。
他不再犹豫，走向熔炉核心。
“别！”叶知秋回头。
“我不关它。”林深将右手按上转化槽，“我让它听见。”
紫纹炸开，顺着导管涌入熔炉。这一次，他没有注入力量，而是释放记忆——母亲厨房里的油锅声，怀表滴答；孩童在废墟中捡到半块饼干时的笑声；战友临死前拍他肩膀的力度。
这些片段被异能转化为金属共鸣波，混入数据流。
熔炉剧烈震颤，能量指数飙升至临界点。
轰——
一声巨响，熔炉外壳炸裂，量子金属逆向退化，层层剥落，露出内壁。所有光芒熄灭，只剩下一排刻痕，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停止进化，或者共同毁灭。”
王浩倒在地上，机械眼最后一丝蓝光熄灭。他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回来了。”
林深单膝跪地，右手紫纹已蔓延至肘部，皮肤开裂，渗出淡紫色液体。他抬不起头，但没松开按在转化槽上的手。
叶知秋蹲下，检查王浩的生命体征。心跳稳定，脑波回归正常，但机械神经网仍有残留数据流，缓慢跳动。
陈峰站在门口，枪重新握紧，目光扫过熔炉内壁的刻字。他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林深和主控台之间。
空气中有未散的能量尘埃，飘浮着，像灰烬。
叶知秋站起身，看向林深：“你还记得刚才传进去的记忆吗？”
林深喘着气，抬眼：“记得。”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声音很轻，“如果我们也是他们的一部分？不是继承者，而是……延续的错误？”
林深没回答。他的手指还在转化槽上，紫纹微微 pulsing。
陈峰忽然抬手，指向熔炉深处。那里，一块未完全退化的金属板缓缓转动，露出背面另一行小字，之前被遮住了。
没人看清内容。
林深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要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