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的手指还悬在确认键上方，指尖微微发颤。金属茧表面的星铸符号一圈圈扩散，如同活物呼吸。同步率定格在100%，地面裂缝持续下陷，钻头深入地核的轨迹没有停止。
突然，一道声音从金属茧内部传出，清晰得像贴着耳膜响起。
“杀了我，你们才能活。”
她猛地后退一步，膝盖撞上控制台边缘，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那不是广播，不是系统合成音，是林深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本能地伸手去拉能源切断杆，手指刚触到冰冷的金属，一只枯瘦的手从侧方伸来，稳稳扣住了她的手腕。
周正站在她身旁，中山装袖口露出补丁边缘，左眼瞳孔泛着暗红微光，像是烧尽的炭火里残存的一点火星。他没看她，目光落在金属茧上，声音平稳如宣读决议：“他说得对。门只能由承载者开启，而门后没有退路。”
叶知秋甩开他的手，“这不是你说的算的事！”
“也不是你。”周正转向主控界面，调出一组深层生物扫描图。林深的脊椎沿线布满紫色脉络，颅骨内侧浮现出与星铸符号完全一致的纹路。“他的神经系统已经和遗迹协议同步，肉体正在被重构。这不是牺牲，是必然。”
王浩猛地从控制台前站起，机械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几步冲到金属茧前，一拳砸在表面。撞击激起一圈紫光涟漪，火花顺着纹路炸开，他手臂上的绝缘层瞬间焦黑。
“放你娘的屁！”他吼道，声音在密闭舱内震得人耳膜发胀，“深子不是机器，他是我们兄弟！你说什么承载者？他昨天还在食堂跟我抢最后一块牛肉饼，前天半夜给我修过战术靴的卡扣！他是人！”
周正不动，“情感是累赘。人类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温情，是取舍。”
“那你算什么东西？”王浩转头盯着他左眼，“你的眼珠都变颜色了，你还记得你是谁吗？铁砧城的议长？还是星铸族养的传话筒？”
周正脸色未变，只轻轻抬手，调出一段视频记录。画面中，黄河堡垒的联络官递来一份停火协议，他接过图纸，左眼已有红光渗出。字幕显示：换取三个月缓冲期，转移平民三万七千人。
“我做了该做的事。”他说，“现在，也该做必须做的事。”
王浩冷笑，回头看向叶知秋，“你听他的？你要亲手按下那个按钮，把他变成一块启动钥匙？”
叶知秋没回答。她盯着终端屏幕，林深的生命体征曲线仍在跳动，但波形已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运行日志，规律、冰冷、毫无波动。
她忽然想起南极那天，林深为救一个被困的小女孩，在尸潮中连续使用异能四小时，最后倒在血泊里，醒来第一句话是：“孩子没事吧？”
那时他的手还在流血，眼镜碎了一半，却笑着点头。
而现在，这双手被封进金属，连同那个人一起，要被当作燃料烧尽。
“我不信。”她低声说，手指重新落在操作界面上，“苏明教授留下的日志里提到过‘反向激活’——用施术者的情感信号，可以短暂覆盖载体程序。”
周正皱眉，“那种方法从未验证，风险极高，一旦失败，林深的意识会立刻被吞噬。”
“那就赌。”她说，调出基因密钥输入窗口，“我赌他还记得我。”
王浩立刻扑到她身后，用身体挡住可能的干扰线路，“需要什么？说！”
“稳定器全功率输出，定向注入林深神经桥接点。”她快速敲击指令，“你负责监控能量流向，不能偏移超过0.3毫秒。”
“交给我。”王浩一把扯开工装外套，将机械臂直接插进备用端口，接口处冒出青烟。他咬牙忍住电流穿体的痛感，右手在键盘上飞速操作。
周正上前一步，“你们在毁掉最后的机会。”
“不。”叶知秋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却没有退意，“我们在夺回一个人。”
数据流开始注入。稳定器发出尖锐鸣叫，散热管接连爆裂，白烟弥漫整个控制区。金属茧表面的纹路剧烈波动，原本平稳扩散的符号开始扭曲、倒流，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扯。
突然，茧体中央裂开一道细缝。
紫光从中溢出，照亮了叶知秋的脸。
她屏住呼吸，盯着那道缝隙。
里面，林深缓缓睁开了眼睛。
双瞳呈现诡异的双月状，幽蓝与暗紫交织，瞳孔深处仿佛有星河旋转。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不再是单一频率，而是带着双重回响，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
“……秋。”
她的心脏猛缩了一下。
那是林深的声音，可又不完全是。
“你还记得医院那天吗？”她往前迈一步，几乎贴上金属壁，“你说你想救人……现在，让我救你一次。”
林深的眉头轻轻动了动，右眼的蓝色稍亮了一瞬。
就在这时，周正猛然抬手，按下了强制隔离按钮。警报声响起，两道合金闸门从天花板降下，直扑叶知秋与王浩所在区域。
王浩怒吼一声，拔出机械臂，抡起整条手臂砸向控制杆。金属撞击声炸响，闸门偏移轨道，卡在半空。他喘着粗气，指着周正：“老东西，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焊死在这儿！”
周正站在原地，左眼红光愈盛，嘴角却浮起一丝近乎怜悯的弧度：“你们以为这是拯救？这只是延迟死亡。当构造基因完全觉醒，所有拒绝融合的人，都会成为被淘汰的残次品。”
“闭嘴！”王浩一脚踹翻控制台，显示器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深子教过我一句话——人活着，不是为了变成别的东西，是为了守住自己是谁。”
金属茧内的林深，缓缓抬起左手，掌心对准裂缝。紫光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在空中凝成一道微弱的数据链，直连稳定器终端。
叶知秋看到，那串信号编码的开头，是她的名字拼音首字母。
她立刻抓住机会，将反向激活程序推至极限。
林深的嘴唇再次微动。
这一次，只有三个字：
“别……停。”
王浩红着眼睛吼回去：“老子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停！”
周正沉默地看着他们，右手慢慢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枚微型信号发射器。他的手指刚碰到外壳，金属茧突然剧烈震颤，裂缝扩大，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波横扫而出，将他掀翻在地。
叶知秋趁机将最后一段密钥输入完成。
整个控制舱陷入短暂的死寂。
然后，林深的双眼同时闭合。
金属茧的裂口没有愈合，也没有继续扩张，就那样静静地开着，像一张未说完话的嘴。
王浩瘫坐在地，机械臂冒着黑烟，嘴里还在念叨：“深子……你听见我说话就行，听见了就眨眨眼……”
叶知秋跪在茧前，伸手触碰那道裂缝边缘。
金属是温的。
就像还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