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一试,准你入塔。”
塔中传出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
“阿弥陀佛,多谢前辈允准。”玄叶双手合十,脸上浮现欣慰之色。
“所以……我现在可以进去了?”
虚明略带迟疑地确认。
玄叶含笑点头:“去吧。
等到藏剑大会之日,我自会前来接你。”
“万事小心。”玄悲低声道,语气虽冷,却难掩关切之意——哪怕对这位师侄孙仍有不满,终究还是挂念的。
虚明微笑颔首,目光依次掠过李红袖、苏蓉蓉与宋甜儿,算是告别,随后身形一纵,跃入塔中。
落地站定,手中长剑轻握,环视一楼大殿,只见四下空旷寂寥,深处幽暗深邃,并无奇特之处。
然而……当他回头欲寻入口时,却发现方才的门已然消失无踪。
倏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拂过,四周墙边烛火次第亮起,光影摇曳,恍若剑光浮动,明灭不定。
“你不懂剑。”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虚明眉梢微扬,缓缓转身,见一名披发乱须的中年男子立于阴影之中。
“何出此言?”他淡然一笑。
“你持剑的姿态太过随意。
真正的剑者,视剑如命,怎会如此漫不经心?”
那男子冷冷道。
虚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未曾刻意端正姿势。
说实话,若非身处此地,他是真不想碰这把别人用过的剑——那剑柄上残留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排斥。
但出于礼节,他只能勉强握着。
“此言未必公允。”他语气平静,“真正的大剑师,不拘形迹,万物皆可为剑,何必执着于手中一物?”
“剑之所向,由心而发。
心至处,剑即至。”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脱手悬空,稳稳指向对面之人。
“荒谬!”中年男子冷哼,“按剑塔回例,若你能胜我,可做二选其一:”
“取一把绝世名剑,就此离去;”
“或弃剑登楼,挑战第二层!”
“呃……”虚明顿了顿,忽然问了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问题:“倘若我输了呢?”
“你有三次机会。”男子答道。
“不过,三次也好,一次也罢,结果并无不同。”
“你心中无剑,注定败北。”
“败后可选择退出,也可前往剑神阁修行,时限不超过五个月。”
他的语气坚定无比,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虚明闻言,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笑意:“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无需知晓。
除非你击败我,否则我永不出塔,你我终归陌路。”
男子语毕,神情漠然。
“这话……说得可真是让人心里不痛快啊。”
虚明心中暗忖,这中年汉子谈吐间并未咄咄逼人,也没出言羞辱,开头甚至主动提及若自己落败该如何——可那话里话外藏不住的傲气,早已昭然若揭,差不离就是一句:“你连握剑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知晓我的名号了。”
“想来阁下也无意打听贫僧来历。”
虚明抬眸望向对方,心里却冷笑:你现在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待会儿被打得爬不起来可别怪我没留情面!
轰——战起!
虚明毫不迟疑,体内积云真气瞬间奔涌而出,手中长剑化作利刃,凌空斩出一道撕裂空气的剑罡。
一声巨响过后,中年男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
他的佩剑,已然断裂成两截。
他满眼震惊,心神俱裂,几乎怀疑人生,甚至心底泛起一丝委屈——这根本不讲道理!
眼前这个小和尚,从头到尾将他彻底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怎会如此?”
他脑中一片混乱,千般疑问最终只凝成这一句低语。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不适?”
虚明合十轻诵,随即低声嘀咕,“我这才刚活动筋骨呢,你怎么就撑不住了?不是说无双城高手如云么……真是稀奇。”
中年男子脸色忽青忽白,恨不得当场消失。
若有地缝,他绝不犹豫钻进去三丈深。
思来想去——干脆晕过去吧!装的!太丢脸了!
说什么都开不了口,此刻唯有昏厥,才能稍稍缓解这份难堪。
只盼这和尚赶紧走人,无论是拿着剑离开剑塔,还是直接登楼而去,只要别再站在这儿说话就行。
“少林何时出了这般妖孽般的后辈?我竟毫无所知?”
他心中懊悔不已,觉得这些年闭关守阁太久,早已与江湖脱节,成了井底之蛙。
而另一边,虚明看着地上装死的中年人,暗暗撇嘴:连假装昏厥都不会调匀呼吸,果真败者处处破绽。
“阿弥陀佛,既然施主无意交谈,贫僧便不打扰了。”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佛号,虚明转身拾阶而上,步入二楼。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隐入楼阁深处,那中年人才缓缓坐起,又咳出一口血。
“就这么……输了?”
他苦笑一声,神情落寞,挣扎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出剑塔。
按照剑塔回例,守阁长老平日不得擅离塔中——唯有一途例外:败。
一旦落败,必须退塔三日,静心思过,自问是否仍有资格镇守此地。
“您是……快剑易逐行,易前辈吗?”
李红袖见一人自剑阁缓步而出,不由上前半步,语气微带好奇。
那人正是她口中的易逐行。
他抬头一看,只见塔外站着八人:三男五女。
发问的,是一位身披猩红长袍的少女。
“在下正是易逐行。
诸位是——?”
他略一拱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那三位男子身上。
“实力不俗……但方才那小和尚呢?”
他心头疑惑未解。
之前隐约听见玄叶的声音,此次急急出塔,本意便是想探明那个击败自己的少年究竟是何来头。
“易叔叔,你不认得我了?”
一道清冷女声忽然响起。
易逐行转头望去,眉头微蹙,迟疑片刻:“你是……明家那丫头?”
“明月拜见易叔叔。”
那女子唇角微扬,轻轻一礼。
原来,在虚明踏入剑塔之后,玄悲与玄叶便悄然离去。
他们走后不久,第二刀皇——那位始终惦记着虚明的老人,通过天机阁精准掌握了徒儿行踪,立刻带着女儿第二赶来,打算等虚明现身时,让女儿当面致歉。
第一邪皇与第三猪皇则一路随行作陪。
至于明月,昨夜一直与第待在一起,两人彻夜探讨彼此功法间的异同……
易逐行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在此处,是为何事?”
“刚才有个小和尚进去了,你看见了吗?”
李红袖迫不及待地追问。
“小和尚?你们认识?”
易逐行不动声色,实则内心一紧。
“我们是一道来的。”
李红袖连忙答道。
“哦,他已经上二层去了。”
易逐行淡淡回应。
“二层?剑塔不是要逐层挑战吗?难道说……”
李红袖瞳孔微缩,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再看向易逐行时,眼神已变得不同。
易逐行默然。
比起方才直面虚明的窘迫,此刻的他反倒平静许多。
“你猜得没错。”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一层守阁之人,确是我。
方才……一招之间,我已败北。”
话说完,易逐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中隐约泛着一丝血色雾气,缭绕不散。
显然,那一剑之威,已在他体内留下不轻的暗伤。
“嘶——”
第二梦与明月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眸光震颤,神色间满是惊愕。
她们都能清楚感知到,眼前这位以快剑闻名天下的前辈,此刻气势虽微显颓然,却依旧如寒潭深水,不可测度。
“那小和尚究竟是谁?竟能一招便将易叔叔逼至如此境地?”
明月心头翻涌,难掩好奇。
相较之下,李红袖、苏蓉蓉与宋甜儿三人则镇定许多。
毕竟在曼陀山庄时,她们之中有人曾亲身体验过虚明那近乎超凡脱俗的实力。
“你这是剑伤。”第二刀皇目光一凝,落在易逐行胸口那道浅淡却凌厉的痕迹上,“伤你的,正是剑。”
“那位小和尚,法号虚明。”
易逐行低声补充,暗暗将“虚明”二字刻入心底,眉宇沉沉,“他确实是用剑伤我,但他根本不懂剑。
他所倚仗的,不过是远胜于我的内力修为罢了。”
“你说……虚明大师不懂剑?”
第二刀皇眼神微敛,语气平静却不无质疑。
“怎么?”易逐行冷笑一声,“难不成你以为一个少林寺的小和尚,真能参透剑道真谛?”
第二刀皇淡淡回应:“你说他不通剑理,可有凭据?”
“单看他的握剑姿态,再听他口中所言那些荒谬之论,便知他对剑之一道,实属门外汉。”
易逐行语气坚定,仿佛不容置喙。
败了,他认。
实力不如人,他也坦然接受。
但若论及剑道,那是他毕生所守的信仰,绝不容许半分亵渎。
“他说了什么?”苏蓉蓉忽然开口,语气温柔却带着探究。
易逐行皱了皱眉,略作回忆,便将虚明先前所说之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在场八人——心中隐隐期盼,这些人能与他一同驳斥那番离经叛道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