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御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丝,像被碾碎的玻璃碴子,狠狠扎在空气里。“怎么求”——这三个字如同重锤,敲碎了我们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的泡沫。客院内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屈辱填满,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威尔沉默着,平日里总是挂着慵懒笑意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精致却冰冷的雕塑。但他紧抿的唇线,以及胸膛那略显急促的起伏,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波澜。他同样无法接受这种向敌人低头的屈辱,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我们的手腕还被那该死的铐链锁在一起,而钥匙,捏在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头手里。
我站在他们中间,左手被林御的手紧紧攥着,右手握着威尔的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左右两边传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压力。心脏像是被同时浸泡在冰水里,又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一半是刺骨的寒意,一半是灼人的滚烫。手腕上的金属铐链从未如此刻这般冰冷刺骨,那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不仅锁住了我们的行动,更仿佛锁住了我们的脊梁,让我们连挺直腰杆都觉得艰难。
没有退路了。
要么,就带着这耻辱的枷锁,在白莲教总坛这龙潭虎穴里,像供人取乐的小丑一样继续“表演”下去,日复一日地忍受这种被监视、被玩弄的滋味,直到白弥勒彻底失去兴趣,随手将我们碾成粉末;或者,等到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机会,找到破解这铐链的方法。要么……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像乞讨者一样,去祈求那个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头,求他大发慈悲,收回这羞辱人的东西。
时间在死寂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刀割,划在我们紧绷的神经上。屋檐下的铜铃偶尔被风吹得轻响一声,却更衬得这院子里的安静如同坟墓。
最终,我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混杂着白莲教特有的、冷冽的莲香,以及隐藏在香氛下的阴森气息,呛得我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想咳嗽。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艰难地投向虚空,仿佛能穿透这客院的屋顶,穿透层层迷雾,看到那座巨大莲台之上,那个斜倚在玉榻上的身影——白弥勒。
我知道,他一定在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浅色眼眸,此刻说不定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们,像观赏笼中困兽的挣扎。他一定在等着,等着我们卸下所有骄傲,向他低头臣服的这一刻。
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简单的几句认错的话,此刻却重逾千斤,堵在喉咙里,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铸成,烫得人不敢触碰。
林御和威尔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心疼,有和我一样的屈辱,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忍。林御的手甚至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想阻止,或许是想替我承担。但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威尔用眼神制止了。威尔轻轻摇了摇头,猩红的眼眸中是一片深沉的无奈,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口,必须由我来开。这不仅是为了解开手铐,更是我们向白弥勒定下的“规则”迈出的第一步,是一次明确的妥协,一次屈辱的示弱。
我闭上眼睛,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气,以及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感。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弥勒那张绝世而冰冷的容颜,闪过他看向我们时那戏谑的眼神,闪过他轻描淡写挥手间,就将山谷炸出深坑、碾碎我们尊严的姿态。
屈辱感如同疯长的毒藤,疯狂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勒得我几乎要窒息。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无力、以及深深自我厌恶的情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猛地再次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强行压制后的平静,尽管那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翻腾的暗流。我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对着那空无一物的虚空,用尽了我此生最大的克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句让我们三人都感到无比刺痛的话语:
“白弥勒……”
名字出口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被火焰点燃,瞬间涨得通红,那热度一路蔓延,连耳根都烧了起来。这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羞愤、无力与自我厌恶的燥热,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更多的勇气,才能说出后面那两个字。林御和威尔的手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我的手——隔着那该死的手铐,他们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不知道那是鼓励,还是他们自己也紧张得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死死咬着下唇,齿尖几乎要嵌进肉里,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最终,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了那如同认罪般的话语:
“……我错了。”
三个字。
轻飘飘的三个字,在寂静的院子里却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却仿佛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尊严,让我瞬间感到一阵虚脱,连站着都觉得费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院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风都仿佛停了,只剩下我们三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跳声。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在敲鼓;能感受到脸颊那滚烫的温度,烫得我几乎要避开林御和威尔的目光;能体会到林御和威尔的手掌骤然收紧传来的震动——他们的指尖同样冰凉,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显然和我一样,正经历着这场屈辱的煎熬。
我们就像三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低着头,等待着那位掌控一切的“神明”,对我们这卑微的“认错”做出回应。
他会如何反应?
是发出嘲弄的笑声,享受着我们的狼狈?是露出满足的表情,觉得终于驯服了我们这些“顽劣”的客人?还是……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将我们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等待,都是一种凌迟般的煎熬,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们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不敢看向彼此的眼睛,更不敢抬头望向虚空,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令人无地自容的时刻。
白弥勒……
我们低头了。
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