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封印塔顶俯瞰战场时，蛮虎正将第三根断裂的斧柄狠狠砸在地上。这个年仅十七岁的蛮族少年浑身浴血，熊系血脉特有的宽厚肩膀上赫然印着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可那双继承了蛮牛的琥珀色瞳孔里，燃烧的战意比塔下冲天的魔气还要炽烈。
殿下，蛮牛大哥说过，熊卫的职责就是站成城墙。三天前在祭坛接令时，少年憨厚的嗓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兄长留下的玄铁巨斧，斧刃上蛮族符文在火把映照下流转着暗金色光芒。
那时我才惊觉，这个总跟在蛮牛身后的半大孩子，不知不觉间已长到近丈高，肩宽几乎能塞满两扇城门间的缝隙。
此刻，这个活城墙正用身体践行着誓言。星轨异动在子夜达到顶峰，紫微垣的星光被血色云霭彻底吞噬的刹那，中洲大地突然裂开数百道漆黑沟壑。
数以万计的魔化生物如同沸腾的沥青般从地底涌出，它们扭曲的形态像是被揉碎后强行粘合的噩梦——长着螳螂镰刀的豺狼、拖着蛇尾的巨型蝙蝠、浑身覆盖晶石甲壳的蠕虫，最可怖的是那些悬浮在半空的眼球状怪物，瞳孔里转动着与星轨同步的诡异符文
。结阵！龟甲形！蛮虎的吼声撕开魔雾，他将巨斧在地面划出火星四溅的弧线，身后三十名蛮族护卫立刻组成三层防御圈。
这些平均年龄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都是蛮牛部落的遗孤，他们手中的武器千奇百怪，有石锤、骨刃、青铜戟，唯一的共同点是握得同样紧。第一波冲击来得比预想更猛烈。
魔化蠕虫喷出的强酸在法阵外层激起刺啦作响的白烟，我看见最前排的两个蛮族少年瞬间被腐蚀得只剩骨架，可他们至死都保持着举盾的姿势。蛮虎的巨斧划出满月般的弧光，斧风竟将迎面扑来的三头魔狼拦腰斩断，墨绿色的血液溅了他满脸，少年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守住！为了殿下！他的咆哮震落了头顶凝结的血雨。我按在城垛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墨尘曾在《天魔策》里记载，上古封印松动时会引发万魔夜行，可眼前这些生物的数量，已经超出典籍记载的三倍。冷月心的密报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凤清羽陪葬品里的星钥不仅能启动法阵，还能打开连通魔域的裂隙。
那个狐系公主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疯狂。蛮虎！西侧阵眼！夜无影的声音从暗影中传来，这个总是沉默的杀手此刻正倒挂在塔顶飞檐上，青铜面具反射着不祥的红光。我顺着他箭矢般的视线望去，只见十数只魔化蝙蝠突破防御圈，尖锐的喙部直指阵眼处闪烁的定星石。蛮虎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突然将巨斧旋转着掷出，玄铁斧身带着蛮族战吼的破空声，精准地砸烂了为首蝙蝠的脑袋。
紧接着这个身高近丈的巨人竟做出极其灵巧的侧翻，躲开蠕虫喷射的酸液时，顺手从死去同伴手中抄起青铜长戟，硬生生将剩下的魔蝠钉成一串。熊系战士可不会只会砸东西。少年咧嘴笑时，露出沾着血沫的虎牙。
这个笑容让我恍惚看见三年前战死的蛮牛，那个同样憨厚的熊系护卫，当年也是这样笑着用身体挡住射向我的毒箭。
星象在此时发生剧变。北斗七星突然连成血色直线，塔下的魔化生物发出癫狂的嘶吼，它们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最前方那头魔狼竟变异出三个头颅。蛮虎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紧握长戟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
殿下，定星石准备好了吗？通讯玉符里传来苏轻烟清冷的声音，她的蛇系冷静在这种时刻反而让人安心。我低头看向掌心的晶石，这枚从凤清羽陵墓取出的信物正发烫，表面的星图纹路已亮起七道。还需一炷香。我的声音比预想中更沉稳，或许是因为看见蛮虎突然用身体护住阵眼。
少年背部的甲胄在三头魔狼的撕咬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可他硬是顶着剧痛将长戟从肋下穿出，带着倒钩的戟尖挑破了最后一个狼头的眼珠。魔雾中突然传来沉闷的咆哮。
一只体型堪比攻城锤的魔化巨熊撞破防御圈，它的皮毛下蠕动着无数细小触须，每只眼睛里都跳动着幽蓝火焰。我认出这种生物——古籍记载的狱火魔熊，需要三名灵皇合力才能制服的高阶魔物。
蛮虎却做出了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他扯断背后残破的甲胄，露出蛮族少年特有的结实胸膛，那里纹着尚未完全成型的部落图腾。蛮牛大哥说过，对付熊，就要比它更横！少年的吼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突然扑向狱火魔熊，在被对方巨掌拍中的前一瞬，将青铜戟整个刺入了魔物的咽喉。
为了九域！爆炸声震耳欲聋。蛮虎竟引爆了蛮族战士用于最后冲锋的血爆符，刺目的红光中，我看见狱火魔熊的身躯被炸得四分五裂，而那个年轻的熊卫像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撞在法阵边缘的石柱上。
蛮虎！我下意识地握住腰间佩剑，夜无影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掠出。可下一秒，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竟扶着石柱慢慢站起，断裂的肋骨刺穿皮肉，他却咧嘴露出染血的笑容，颤抖着捡起地上那柄卷刃的巨斧。
殿...殿下...通讯玉符里传来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城墙...还没倒...就在这时，掌心的定星石突然爆发出璀璨光芒。我不再犹豫，转身将晶石嵌入封印核心。
随着星图纹路逐一亮起，塔顶的异光开始消退，那些疯狂冲击的魔化生物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发出痛苦的尖啸。我再次望向阵眼时，蛮虎正靠在石柱上闭目喘息。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浑身布满伤痕，却依然保持着握斧的姿势，就像一尊浴血的守护神。他脚边散落着三十七具魔化生物的尸体，每具尸体上都有被巨斧劈开的致命伤。熊卫蛮虎，护阵有功。我对着通讯玉符缓缓说道，狮系帝王的威严之下，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动容，待此战结束，朕亲自为你铸造新斧。
玉符那头传来少年虚弱却明亮的笑声，像极了蛮牛当年的声音。星轨在此时恢复正常，血色云霭逐渐散去，露出被洗刷过的清朗夜空。我望着阵地上那个坚守的身影，突然明白蛮牛临终前的那句话——熊系护卫的忠诚，从来不是笨拙的固执，而是用生命铸就的城墙。
这道城墙或许会布满裂痕，却永远不会倒塌。夜风吹动我的龙袍下摆，带着战场特有的血腥气。墨尘的预言在脑海中回响，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但此刻看着那个靠在石柱上仍紧握巨斧的少年，我突然确信——只要九域还有这样的守护者，任何黑暗都终将被驱散。
蛮虎的喘息声透过玉符传来，沉稳得像远古的山峦。这个年轻的熊卫不知道，他用伤痕累累的身躯守护的不仅是法阵，更是一个帝王心中摇摇欲坠的希望。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照亮战场时，我看见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与朝阳同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