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的风沙卷着血腥气掠过帅帐，我将密信按在沙盘边缘时，指尖在二字上微微发颤。烛火在羊皮地图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赵山河那笔力遒劲却尾端带颤的字迹照得透亮，仿佛能看见老臣临终前呕心沥血的模样。
陛下，赵大人临终前仍攥着这封信。冷月心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青铜面具反射着冷光，天眼密探回报，老先生咳着血写完最后一字，手里还捏着您当年拜师时送的那方砚台。沙盘上的西漠疆域图突然变得模糊。我想起三年前雪夜，这个自称云游老叟的前朝遗臣，如何在国子监偏殿用三枚棋子摆出天下三分的棋局。
当时他枯瘦的手指捏着黑子，在天元位置重重一落：萧烬，你看这九域大地，从来不是靠刀剑拼出来的。蛮牛粗重的喘息从帐外传来，这位熊系护卫用缠着绷带的手臂支着帐门，血渍渗透白布在门帘上洇出暗红印记。他昨日为护我周全，硬生生用胸膛挡下魔化沙蝎的尾刺，此刻却坚持要守在离我最近的地方。陛下，雷啸天掀开帐帘带进一阵风雪，狼系将军的披风上沾着冰晶，西漠三城的魔气浓度又涨了。
凌霜将军刚传来战报，城南出现会吐息的魔化巨蜥——他的话语在瞥见我手中密信时戛然而止，久经沙场的锐眼瞬间黯淡下去。我将密信卷成筒状抵在眉心，赵山河临终的话语仿佛穿透时空而来。当年我三顾茅庐请他出山，老夫子捻着花白胡须笑说：帝王之术分三层，霸术可定天下，仁术能安苍生，而最高明的，是让万民与你同呼吸的。那时我只当是腐儒空谈，直到此刻才懂这字字千钧。
冷月心，我突然起身，狮鬃玉冠上的红缨随动作轻摆，传朕旨意，西漠所有降兵战俘，凡愿参与加固城防者，一律免除徭役三年。战死魔化生物者，家眷由国库赡养。陛下三思！墨尘的玉骨折扇猛地合拢，狐系谋士眼中闪过狡黠的精光，降兵中多有萧国旧部，若有异心——他们首先是人。
我打断他的话，将密信拍在案上，赵先生说天魔非力敌可胜，需以九域龙脉反制。你们看这西漠沙盘，手指重重戳向三座城池，黑风城的矿工，流沙堡的牧民，落日谷的商旅，他们世代居住于此，才是真正的龙脉之钥！帐外突然传来粗嘎的哭嚎。蛮牛不知何时跪在雪地里，熊系护卫宽厚的肩膀剧烈颤抖：陛下...俺爹娘要是还在...也能...也能得您照拂...他前日挡下致命一击时没掉一滴泪，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我望着帐外飘扬的雪花，想起赵山河信中最后那句：臣观天象，紫微星旁将星暗淡，然民心汇聚处，自有新光。三年前老臣赠我的那方定川砚，此刻正静静躺在密信旁，砚底刻着的民为水三字被烛火映得发烫。传苏轻烟。我突然拔出战靴上的龙纹匕首，在掌心划开血口，将血滴在沙盘中央，让医仙大人即刻调配最好的伤药，不仅给将士用，也要给西漠所有染病的百姓。告诉她，朕要的不是一时的胜仗，是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抬头挺胸地活下去。
墨尘的折扇停在半空，狐系谋士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愕。雷啸天单膝跪地，狼系将军的利爪在雪地抓出深深沟壑：末将愿往各城宣旨！帐外风雪渐停，东方泛起鱼肚白。我将密信收入怀中紧贴心口，那里跳动着的不仅是帝王的心跳，还有千万黎民的脉搏。赵山河用生命诠释的真理，此刻正顺着血脉融入九域大地——所谓龙脉，从来不在山川之间，而在每双望向黎明的眼睛里。
备马。我抓起披风走向帐外，蛮牛连忙起身想跟上，却被我按住肩膀，你留下养伤，替朕看着这些沙盘。熊系护卫的眼睛亮得惊人，重重叩首时震落了肩头的积雪。跨上战马的刹那，我听见东方传来隐约的鸡鸣。赵山河，你看这西漠的朝阳，正从民心汇聚的地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