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大众帕萨特,低调地驶入了省城的高速路口。
开车的正是林铮。
今天,他没有带司机,也没有带秘书。
后备箱里,也没有装什么名烟名酒,只有两盒从黑水镇老乡手里收来的顶级野山茶,和几坛子刚酿好的土酒。
这不是去跑官,也不是去送礼。
而是一场,名为“家宴”的私人拜访。
省委一号家属院。
这里是整个天南省权力的核心腹地,门口的武警岗哨荷枪实弹,眼神锐利。
林铮的车刚停稳,还没等他掏出证件。
一道靓丽的身影,就已经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从大院里面跑了出来。
赵清涵。
今天的她,彻底褪去了平日里那身干练高冷的职业装。
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下身是一条简单的牛仔裤,脚踩一双居家棉拖鞋。
长发随意地挽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耳鬓。
少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却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娇憨与温柔。
“怎么才来呀?”
赵清涵趴在车窗上,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欣喜和一丝小小的埋怨。
“路上有点堵。”
林铮笑着下了车,打开后备箱。
“就带这点东西?”
赵清涵看着那两盒茶叶和几坛土酒,嫌弃地撇了撇嘴,但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帮着林铮一起往下搬。
“我爸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稀罕这口野味。”
林铮提起酒坛子,跟在赵清涵身后,走进了这座象征着权力的深宅大院。
赵家的小楼,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苏式建筑。
外表看着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陈旧,但一走进院子,一股沉淀了岁月的厚重感便扑面而来。
“爸!人来了!”
赵清涵一进门,就冲着客厅喊了一嗓子。
“来了就来了,嚷嚷什么?”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他摘下老花镜,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典型的国字脸,眉毛浓密,眼神深邃得像是一潭看不见底的湖水。
虽然没有任何官威释放,但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场,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赵宏图。
这是林铮两世为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位传说中的“天官”。
“赵伯伯,您好。”
林铮不卑不亢,微微欠身,叫了一个最合适的称呼。
既没有叫“部长”显得生分,也没有叫“叔叔”显得攀附。
赵宏图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嗯,小林是吧?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清涵,去,给客人泡茶。”
“不用泡那大红袍了,就用小林带来的这个野山茶,尝尝鲜。”
赵清涵应了一声,乖巧地接过茶叶,钻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气氛,有些微妙。
赵宏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林铮。
从头到脚,从衣着到神态。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如果是普通的年轻干部,在这个掌管全省官帽子的“阎王爷”面前,恐怕早就吓得冷汗直流,坐立难安了。
但林铮,却稳如泰山。
他腰杆挺直,神色从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赵宏图身后墙上的一幅字。
——“宁静致远”。
“字不错。”林铮突然开口。
赵宏图一愣,随即嘴角微扬:“你看得懂?”
“看得懂字,更看得懂人。”
林铮转过头,迎着赵宏图的目光,微微一笑。
“赵伯伯这幅字,挂在这里,是给外人看的。”
“哦?那给自己看的是什么?”
“是心。”
林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您在这个位置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如履薄冰。宁静,是为了看得更远;致远,是为了走得更稳。”
“但这背后,需要的不仅是静气,更是一股子敢于破局的杀气。”
“就像您当初力排众议,支持我搞黑水镇项目一样。”
“如果心里没有猛虎,您又怎么敢把宝,押在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一番话,掷地有声!
赵宏图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着林铮,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突然,他笑了。
“哈哈哈!好!好一个心有猛虎!”
赵宏图站起身,走到茶几旁,亲自给林铮倒了一杯水。
“现在的年轻人,见到我,要么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利索;要么夸夸其谈,满嘴的空话套话。”
“敢这么直白地剖析我内心想法的,你是第一个!”
“来,喝茶!”
这一刻,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被悄然打破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有聊具体的官场事务,也没有谈什么人事任免。
赵宏图摆开了一副围棋残局。
“会下吗?”
“略懂。”
“来一局。”
棋盘如战场。
黑白子落下,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赵宏图的棋风,稳健厚重,步步为营,正如他这个人的性格,滴水不漏。
而林铮的棋风,却截然不同。
大开大合,剑走偏锋!
往往在看似绝境的地方,突然杀出一招险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这步棋,太险了。”
赵宏图皱眉,指着棋盘上的一角,“一旦失手,满盘皆输。”
“赵伯伯,现在的天南省,就像这盘棋。”
林铮落下一子,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
“四平八稳,虽然不会输,但也赢不了。”
“有些毒瘤,已经长进了骨子里。光靠调理,是治不好的。”
“必须得有一把尖刀,狠狠地挖下去,哪怕流血,哪怕伤筋动骨,也在所不惜!”
“只有破而后立,才能迎来新生。”
赵宏图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着棋盘上那条被林铮硬生生杀出来的“血路”,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在考校林铮。
考校他的格局,他的视野,他的胆魄!
而林铮交出的答卷,不仅让他满意。
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
震撼!
这个年轻人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城一池的得失。
他看到的,是整个天南省未来十年的大局!
“好!好一个破而后立!”
赵宏图把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大笑起来。
“这局棋,我输了!”
“输得痛快!”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赵清涵的声音。
“爸!林铮!吃饭啦!”
餐桌上,摆满了家常菜。
虽然卖相一般,有的甚至还有点炒糊了,但看得出来,做菜的人很用心。
“尝尝这个红烧肉。”
赵清涵有些紧张地给林铮夹了一块,俏脸微红,“我……我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
林铮夹起肉,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虽然糖放多了点,但味道……
很甜。
“好吃。”林铮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真的?”赵清涵的眼睛瞬间成了月牙。
“真的。”
赵宏图坐在一旁,看着女儿那副从未有过的小女儿情态,又看了看林铮那满眼的宠溺。
他那颗在官场上早已坚硬如铁的心,也不禁变得柔软起来。
他端起酒杯,跟林铮碰了一下。
“小林啊。”
“在开发区,放手去干。”
“有些风雨,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你挡一挡。”
这句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
但林铮知道,这其中的分量,重如泰山!
这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承诺!
是他在省城,最坚实的靠山!
……
这顿饭,吃了很久。
从日落西山,一直吃到了月上柳梢。
林铮起身告辞的时候,赵宏图破天荒地,没有让保姆送。
而是亲自披上外套,一直把林铮送到了大院门口。
夜风微凉。
赵清涵站在父亲身边,看着林铮,眼神里满是不舍。
“回去开车慢点。”她轻声叮嘱。
“知道了。”林铮笑了笑,打开车门。
“小林。”
就在林铮一只脚踏进车里的时候,赵宏图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林铮回过头。
路灯下,这位权倾一方的大佬,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未来幸福的……
托付。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林铮的肩膀。
力道很大。
像是要把某种责任,传递到林铮的肩上。
“清涵这孩子,从小没了妈,被我们惯坏了,脾气不太好。”
赵宏图看着林铮,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地说道。
“以后……”
“……你多担待。”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铮的耳边炸响!
多担待!
这已经不仅仅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照了。
这分明就是……
岳父对女婿的认可啊!
林铮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赵宏图,眼神清澈而坚定。
没有过多的豪言壮语。
只有一句,最朴实,也最郑重的承诺。
“赵伯伯,您放心。”
“知语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只要有我在。”
“就绝不会让人,欺负她。”
赵宏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林铮转身上车。
黑色的帕萨特融入夜色,渐渐远去。
赵清涵站在路灯下,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脸早已红到了耳根。
“爸……你刚才……乱说什么呢!”
“乱说?”
赵宏图背着手,看着女儿那副娇羞的模样,哈哈大笑。
“傻丫头。”
“爸这是在,给你找个能顶天立地的……靠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