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如同许忠义编写的剧本。
沈林“顺藤摸瓜”,很快“发现”了金陵会的存在,并“意外”获得了那本要命的账本。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看,金陵会的格杀令已如影随形。
从宪兵队到警察局,从边防部队到便衣特务……金陵会庞大的关系网和武装力量瞬间启动,整个金陵城对沈林张开了血盆大口。
当他意识到自己捅了多大的马蜂窝时,已身陷重围。
一场激烈的遭遇战,沈林腹部中弹,重伤濒危,靠着几个忠心的手下拼死护着,才逃回沈家老宅。
沈家,顿时成了风暴眼。
深夜,沈家大门外,黑影幢幢。
金陵会派来的人已将宅子围住,只等最后命令。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夜的死寂。沈家二楼书房的窗户玻璃应声而碎。
紧接着,是沈老爷子中气十足、怒发冲冠的咆哮:“外面的鼠辈!够胆就踏进我沈家大门试试!看看老子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崩掉你们几颗牙!”
沈老爷子,党国元勋,委座的从龙旧臣。即便如今退隐,余威犹在。
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和怒吼,把外面围堵的特务们震住了。
没有上面明确指令,谁敢冲进去动这位老爷子?事情还没到彻底撕破脸那一步。
僵持之际,两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刺眼的车灯划破黑暗。
许忠义到了。
罗立忠带着一队保密局的人,如同忠犬般拱卫左右。
“沈老爷子,消消火!”许忠义朗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外面的宵小,我已经打发走了。不知晚辈能否进去讨杯茶喝?”
听到许忠义的声音,沈老爷子紧绷的神经稍松,语气缓和下来:“是许老弟啊!你来了就好!有你坐镇,我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放肆!”
许忠义顺利进入沈家,罗立忠则识趣地带人守在外面,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防止金陵会的人狗急跳墙。
客厅里,沈老爷子一身旧式戎装,手持双管猎枪,须发皆张,确有一派老将威风。
沈放也在,显然是担心家里安危提前赶回来的。
旁边还站着沈家的老管家,胡伯,一副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模样。
“许主任,”沈老爷子开门见山,眼神锐利,
“我家老二跟我说,沈林是以前办案得罪了黑道上的人,遭了报复。”
他冷哼一声,
“我老了,但还没糊涂!我两个儿子,一个是中统处长,一个是保密局副处长,什么黑道敢这么明目张胆,调动这么多人围我家?这阵仗,绝不是普通仇杀!”
他看向许忠义,目光带着恳求与信任:“你今天能来,肯定是知道内情。老头子我豁出这张老脸,也不问具体缘由,只求你一句实话:我那大儿子,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许忠义看了一眼旁边脸色复杂、欲言又止的沈放,心中暗叹:同样是沈老爷子的种,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沈老爷子放心。”许忠义语气沉稳,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沈处长目前暂时安全,但伤得不轻。今天我来,就是为平事而来。只要东西能还回去,由我出面斡旋,这场风波,天亮前就能平息。”
“东西?什么东西?”沈老爷子追问。
“一件……沈处长不该拿,也拿不住的东西。”许忠义说得隐晦,但意思明确。
沈老爷子瞬间懂了。他不再多问,立刻对沈放和胡管家下令:“快!配合许主任,把家里给我翻个底朝天!务必把那要命的东西找出来!立刻!”
舐犊情深,此刻什么原则、大义都得靠边站。
保住儿子的命最要紧。
“是!”沈放精神一振。这可是“奉旨搜查”,他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地进入哥哥沈林那戒备森严的书房和密室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重要情报!
然而,当他和胡管家分头行动后不久,回来的却只有胡管家一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厚厚的笔记本,恭敬地递给许忠义:“许主任,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许忠义接过,翻开扫了一眼,正是那本原版账本。
他点点头:“是它。”
而沈放,过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回来,脸色苍白,眼神恍惚,像是被雷劈过,又像是世界观崩塌。
不用问也知道,他在沈林的密室里,看到了什么。
那满墙关于他沈放的照片、关系图、时间线、逻辑推理……沈林为了确认他这个弟弟的真实身份,所做的调查详尽、缜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一刻,沈放后背冰凉,冷汗浸透了衬衫。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如果没有那该死的“主角光环”,没有同志们一次次近乎奇迹般的掩护和善后,没有沈林内心深处那点残留的手足之情……他沈放的坟头草,早就三尺高了。
现实的社会毒打,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沉重。
“许主任,拜托了!”沈老爷子看着账本,如同看着烫手山芋,满怀感激地对许忠义拱手。
许忠义将账本收好,郑重道:“沈老爷子放心,东西在我手里,沈处长那边,我去处理。天亮之前,定给沈家一个安宁。”
他顿了顿,看向还在魂游天外的沈放:“沈放,你也跟我走一趟。你哥哥现在……可能需要你。”
沈放机械地点点头,眼神依旧空洞。
他心中的震撼远未平息。
今晚,他不仅看到了哥哥可怕的一面,更看到了自己的幼稚和漏洞百出。
或许,是时候去面对哥哥,来一场真正的、坦诚的(哪怕不能完全坦诚)对话了。
有些疑惑,必须解开;有些心结,必须面对。
胡管家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仿佛只是个完成主人吩咐的老仆。
但许忠义知道,这位“胡伯”,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他是组织早年布下的一枚“闲棋冷子”,不主动参与情报传递,却拥有极高的权限和资源,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账本经过他的手,岂有不备份的道理?
此刻,一份完整的副本,想必已经通过绝密渠道,踏上了前往苏北或陕北的路途。
未来能凭借这份账本截胡多少金陵会的物资和财富,就看根据地的同志们行动有多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