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门口传来。
几个穿着保密局制服的人神色紧张地快步走到邵文光身边,低声急促地汇报着什么。
邵文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铁青。
他猛地看向陈少杰,眼神惊疑不定,又迅速扫过全场,最后,那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狠狠扎向许忠义。
许忠义坦然回视,甚至还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做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祝你好运”的口型。
邵文光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他低声对高委员说了几句,高委员也皱起眉头。
然后,邵文光示意陈少杰跟他走,大概是去处理“突发状况”.
比如,发现徐静之已经变成一具尸体,或者现场留下了什么指向不明的线索。
陈少杰面色“凝重”地跟上,经过许忠义身边时,两人眼神有刹那的交汇。
许忠义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陈少杰的眼神则复杂一闪,有完成任务后的细微松弛,有对即将发生之事的决绝,或许,还有一丝对这位传说中“财神”的探究。
然后,他快步跟上邵文光,消失在宴会厅侧面的走廊里。
许忠义收回目光,抿了一口酒。
香醇的液体滑入喉管,带来一丝暖意。
好戏,就要开场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不久之后,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将划破奉天的夜空,邵文光壮志未酬地躺进特护病房,而他将以“悲恸”而“负责”的姿态,接手一切,稳定局面。
奉天的天,还没变。
但执棋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枚决定性的棋子。
这场宴会,是邵文光的欢送会,也是他政治生涯的……终点站。
许忠义放下酒杯,走向正在和高委员相谈甚欢的徐寅初,脸上重新挂起那无懈可击的、属于“许副主任”的标准笑容。
接下来的奉天,将会很有趣。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混乱中,稳稳地接住所有掉下来的果子,顺便,把那个叛徒带来的潜在风险,彻底掐灭在萌芽状态。
毕竟,锄奸这种事,有时候,不一定需要自己动手。
借刀杀人,才是最高境界。
他看了一眼走廊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风暴,已然孕育。
邵文光的盒饭,应该已经热好了吧?
奉天最好的酒店,灯火辉煌。
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西装革履,旗袍摇曳,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权力的味道。
这是欢送会。
主角是即将调任西南特区的机要室主任,陈少杰少校。
主办人,是督查室主任邵文光。
他站在台上,满面春风,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个角落:“诸位!今日设宴,一为陈少校饯行,祝他前程似锦!二为提醒诸君,同僚如手足!
我邵文光来东北,倡建‘东北联合公署’,就是要让我们八省同僚(除了哈城),拧成一股绳!无论走到哪里,这份手足情谊,永不褪色!”
掌声雷动,虚伪而热烈。
许忠义端着酒杯,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东北联合公署?
邵文光倒是会玩。
知道自己单枪匹马在奉天斗不过他,就拉拢其他省份的人抱团,想搞个“反许联盟”?
有点意思。
这邵文光,城府手腕不输李维恭,甚至更滑不溜手。
真让他把摊子铺开,虽不至于动摇根基,但总归是烦人的苍蝇。
还好,苍蝇拍已经准备好了。
舞曲响起,气氛推向高潮。陈少杰作为主角,被推到了舞池中央。
他跳得很投入,笑容灿烂,仿佛完全沉浸在升迁的喜悦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扫视全场,尤其是邵文光的方向。
他冒险干掉了叛徒徐静之,必须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尾巴。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看见邵文光的秘书李辉,和一个外勤特务,急匆匆走到邵文光身边,附耳低语。
邵文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朝舞台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他不动声色地离席,李辉紧随其后。
陈少杰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
曲子终了,掌声再起。陈少杰笑着鞠躬致意,目光却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
邵文光没回来,李辉也没回来。
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他绝没想到会主动找他说话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许忠义。
这位东北真正的“无冕之王”,督查室副主任,传说中的“财神爷”兼“活阎王”,正举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他。
“陈少校,恭喜高升。”许忠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
陈少杰头皮一麻,赶紧挤出最标准的笑容,微微躬身:“许副主任!您太抬举了!全是邵主任栽培,属下愧不敢当!”
他内心警铃大作。
许忠义!
这个传说中对地下党手段酷烈、心思缜密到恐怖的男人,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
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
许忠义仿佛没看到他的紧张,抿了口酒,像是随意闲聊:“说起来,我和陈少校,或许还有段同窗之谊。”
陈少杰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差点没绷住。
“民国二十九年,息训班第三期。”许忠义目光悠远,像是在回忆,
“那时候足球队里,有个风头很劲的守门员,好像……就叫陈少杰?不过,少校如今的模样,和当年相比,变化不小啊。”
轰——!
陈少杰感觉一道惊雷直接在脑海里炸开!
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又瞬间沸腾!
他不是真正的陈少杰!
他是冒名顶替者!
原主父母双亡,社会关系几乎清零,是他精心挑选的“完美”身份……怎么偏偏冒出个息训班的同学?
还是许忠义这种级别的大佬?!
完蛋了!
一句话答错,立刻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