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姐……”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立刻被强烈的专业意识压住,“清朗!松手,让我看看!”
云清朗像是被这一声唤回了些许神智,他低头看看怀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妻子,又抬头看看陈默急切而坚定的脸,那眼神里是他从小就熟悉的、可以托付生死的信任。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一松,手臂却因僵硬和冰冷,一时无法松开。
陈默不再多言,伸手,小心翼翼却坚定地,帮助云清朗将万小雅托出怀抱。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特有的、训练有素的稳定,与云清朗的僵硬形成对比。他将万小雅平放在稍干的石板上,迅速解开那被雨水泡得发硬的麻布绷带。
当那些可怖的、被水和药膏浸染得更加狰狞的烧伤创面暴露在强光下时,饶是陈默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眶瞬间红了。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就像以往一直站在云清朗身边帮助他一样,本能地接管了一切。
“二狗!过来帮忙!”陈默头也不回地喊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举着这个,挡雨!”他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掏出一个强光手电递给愣住的王二狗,同时对着空中盘旋的直升机打了个急促的手势。
直升机舱门处立刻又索降下三人,同样穿着作训服和白大褂,提着硕大的、印有红十字的银白色箱子,迅速围拢过来。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无需多言,立刻展开行动:一人撑开大型伞状帐篷,迅速在万小雅上方搭建起一个临时的无雨操作空间;一人打开箱子,里面是摆放整齐的医疗器械、药品和监护设备;另一人则开始快速准备输液用具。
医生已经戴上无菌手套,接过助手递来的消毒液和纱布,开始快速清理万小雅创面周围的污物,动作又快又稳,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处伤情。
“生命体征!”一名医生沉声道。
一名助手已经将小巧的监护仪探头连接到万小雅手指上,屏幕上数字跳动:“血压测不出,脉搏细速,约140次\/分,呼吸浅慢,血氧饱和度低,估计70%以下!严重休克,可能合并吸入性损伤和感染性休克!”
医生脸色更沉:“建立两条静脉通道,快速补液,胶体晶体按1:2,加碳酸氢钠纠正酸中毒,广谱抗生素静滴!准备气管插管包和呼吸气囊,她需要立刻开放气道,保证供氧!”
“是!”助手们应声而动,配合默契。穿刺、固定、挂瓶、调整滴速……一系列操作在暴雨狂风的环境下,竟有条不紊地展开。
枯木禅师此时也快步走了过来,看着陈默等人使用的从未见过的器具和药物,看着他们与药王谷迥然相异却效率极高的救治方式,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新希望的急切。他忍不住开口:“这位……施主,老衲先前以金针封其心脉要穴,暂护住一丝元气,又以碧凝生肌膏外敷,但火毒深入,膏药之力已尽……”
陈默边上的医生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语气却带着敬意:“禅师,您的处理非常关键,金针封穴延缓了休克进程,碧凝膏也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表面感染,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现在我们需要更彻底的处理和生命支持。”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清理出一片区域,准备进行气管插管,“陈队,帮我把住患者的头,保持这个姿势,别让她动。”
陈默看了一眼云清朗,云清朗此时已勉强站起,听到陈默的话,几乎是本能地听从,上前轻轻扶住万小雅的头颈部。他看着医生熟练地使用喉镜,将一根软管轻柔而准确地插入万小雅喉中,连接上简易呼吸器,开始有规律地挤压。随着氧气输入,万小雅青紫的嘴唇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好转。
“插管成功,接便携式呼吸机,调整参数。”医生松了口气,但眉头未展。他继续检查万小雅身上的烧伤,“烧伤面积估计超过体表60%,深度混合,部分焦痂下已有感染迹象。必须尽快彻底清创,抗感染,后期需要多次植皮手术。这里条件太差,必须立刻转运到有完备烧伤中心和IcU的医院。”
他转向刚刚配置好抗生素的助手:“联系基地医院,说明情况,让烧伤科、整形外科、麻醉科、IcU做好全面接应准备,启动紧急救治预案。通知血库备足血浆和红细胞。我们二十分钟后抵达!”
“明白!”
吩咐完,陈默这才有空看向几乎脱力、全靠意志支撑的云清朗,以及他身后满脸惊惶泪痕的云霄。他眼神一软,拍了拍云清朗冰冷颤抖的肩膀,声音也柔和了些:“清朗,听着,小雅姐还活着,就有希望。我回来了,我不会让她有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撑住,为了小雅,也为了云霄。”
他又看向王二狗:“二狗,照顾好霄儿。直升机只能再上两人,除了我和医疗助手,清朗你跟我们一起。其他人,后续会有车辆来接你们去基地。”
王二狗重重点头,虽然满心担忧和无数疑问,但看到陈默那专业笃定的样子,又想起他与师兄过命的交情,心中稍安:“默哥,小雅姐……拜托你了!”
陈默颔首,不再多言,指挥助手将万小雅小心地转移到担架上,固定好,连接好便携式呼吸机、监护仪和输液泵。担架被迅速抬向直升机垂下的软梯,通过滑索装置平稳拉入机舱。
“清朗,上!”陈默拉了云清朗一把。
云清朗最后看了一眼在暴雨中向他挥手的王二狗和儿子,一咬牙,抓住软梯,在陈默助手的帮助下,艰难地爬进了机舱。
机舱内灯火通明,空间紧凑,各种仪器闪烁着光芒。万小雅被安置在中央的专用医疗担架位上,两名随机医护人员立刻接手监护。陈默也迅速登机,脱下湿透的外套,换上机舱内备用的干净无菌衣,再次检查万小雅的情况。
直升机迅速爬升,离开药王谷,冲入依然狂暴的雨夜云层。巨大的噪音和震动让云清朗极不适应,但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妻子和陈默身上。
陈默一边盯着监护数据,一边快速向基地医院通报最新情况,语速快而清晰。忙完一阵,他才在云清朗旁边的折叠座椅上坐下,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和一瓶水。
“擦擦,喝点水。你不能再倒下了。”陈默的声音带着疲惫,但眼神关切。
云清朗接过,手还在抖,他看着陈默,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嘶哑的一句:“阿默……你怎么会……”
陈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歉意的苦笑:“任务刚结束,收到加密消息,说你们可能遇险,位置在药王谷附近。我正好在邻省基地,调了最近的特勤医疗直升机就赶过来了。还是……来晚了些。”他看着万小雅缠满绷带的脸,眼神黯淡了一瞬,“要是我能早点……”
“不!”云清朗猛地抓住陈默的手臂,用力之大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默子,你能来,就是……就是天不绝小雅!我……”他哽咽难言,那种在绝境中见到至亲至信之人带来的巨大情感冲击,几乎将他淹没。
陈默反手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用力捏了捏,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看着云清朗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低声道:“别怕,清朗。现在医学和以前不一样了。烧伤治疗有很大进展。小雅的伤虽然重,但并非没有希望。基地医院的烧伤科是国内顶尖的,我会动用我能动用的所有资源。保住命是第一,然后,我们尽力保住她的功能,还有……容貌。”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云清朗心上。容貌……连枯木禅师都断言难复的容貌,陈默却说“尽力”。
“真的……有可能吗?”云清朗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微颤。
“事在人为。”陈默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相信我,也相信现在的医学。我们一起,陪小雅闯过这一关。”
云清朗望着发小熟悉而坚定的脸庞,那里面没有了年少时的跳脱不羁,多了沉稳、干练和一种历经磨砺后的强大气场,但眼底深处那份赤诚和担当,从未改变。他重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恐惧、绝望和希望,都交付给了眼前这个人。
窗外,疾风骤雨依旧,但钢铁的飞鸟正载着他们,冲破黑暗,向着远处那片隐约可见的、象征着现代科技与生命希望的城市灯火全速前进。机舱内,仪器的滴滴声规律而稳定,仿佛为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旅程,敲击着坚定的节拍。而云清朗知道,无论前方是何种陌生的世界与挑战,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