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一十，三八二十四……”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盯着面前摊开的账本。
王富贵趴在供销社的柜台后头，手指飞快地拨动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店里回响。
腊月里，北风刮得紧。
富贵爹从县城回来，进门就跺脚上的雪，他从包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盒子，往柜台上一放，“富贵，看看这是啥。”
富贵抬头瞄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拨算盘，“不看，我忙着呢。”
“电子计算器。”富贵爹得意地说，“县里百货大楼新进的货，二十多一个呢，按按钮就能算账，比你那算盘快多了。”
富贵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皱着眉头打量那个黑盒子，“这玩意儿能算账？”
“可不是。”富贵爹拿起计算器，按了几个键：“你看，三百二十五加四百五十六，啪啪两下，七百八十一。”
富贵复位了算盘，“我用算盘也能算出来。”说着，手指在算盘上一阵拨弄，“七百八十一，一样的。”
“你那得拨半天，这个按两下就管。”富贵爹把计算器往富贵面前推，“来，你试试。”
“不试。万一摁错了怎么办，再说了，这东西要是没电了呢？坏了呢？我这算盘，啥时候都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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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陈小麦进来买作业本，她看见柜台上的计算器，“哎呀，这是计算器吧，我在电视里头见过。”
“小麦识货。”富贵爹笑着说，“要不你教教富贵怎么用。”
小麦拿起计算器，熟练地按了几下，“很简单的，加减乘除都有键。”
富贵在一旁冷眼看着，手指不自觉地在算盘上拨动。
“富贵儿，你试试嘛。”小麦把计算器递给他。
“不试。”富贵把头扭到一边，“我用算盘算了这么多的账，从来没出过错。”
小麦收回计算器，“可是时代在进步呀。”
“进步啥？”富贵瞪着她，“难道用了这个铁盒子，一加一就能等于三了？”
富贵爹叹口气，“这孩子，倔得跟头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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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黄明远老师来供销社买蓝墨水，富贵正在核对账目，算盘打得山响。
“富贵算账呢。”
黄老师看见柜台上的计算器，“哟，这是新买的？”
“我爹从县城带回来的。”富贵语气里带着不屑，“说是能算账，我看还不如我的算盘好使。”
黄老师拿起计算器看了看：“这东西确实方便，不过富贵，你知道吗？算盘也是古人的一大发明呢。”
“是吗？”
“当然。”黄老师坐在柜台边的凳子上，“几千年前，咱们的祖先就发明了算盘，那时候，算盘就像现在的计算器一样，是最先进的计算工具。”
富贵挺直了腰：“那您说，我用算盘有啥不好？”
黄老师摸了摸下巴，“没什么不好，只是，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工具，就像以前人们用毛笔写字，现在我们用钢笔。”
“可毛笔字写得多好看。”富贵反驳。
“没错，所以现在还有人练毛笔字，新东西出来，不是意味着要完全代替旧东西，而是给我们多一种选择。”
富贵低头想了想，手指还是无意识地拨动算盘珠子。
“要不这样，”黄老师提议，“咱们来个比赛。你用算盘，小麦用计算器，看谁算得又快又准。”
“比就比！”富贵来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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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供销社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孩子，吴老虎趴在柜台上当裁判，林福来负责出题。
“第一题，”林福来清清嗓子，“三百四十五加六百七十八。”
富贵的手指在算盘上飞舞，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小麦则冷静地按着计算器的按键。
“一千零二十三！”两人几乎同时喊出答案。
“平手！”吴老虎大声宣布。
接下来的几道题，富贵和小麦不相上下。富贵的算盘打得越来越快，额头都冒出了汗。小麦则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
“最后一题，”林福来说，“八千七百六十五除以三十五。”
这下富贵慌了。除法用算盘算起来麻烦，他的手指有些发抖。
“二百五十点……”小麦看着计算器屏幕，“四二八五七一……。”
富贵还在拨弄算盘，脸涨得通红。
“时间到！”吴老虎喊道。
富贵垂下头，手从算盘上滑落。
“富贵儿算得也很快呢。”小麦安慰道，“要是简单的加减法，你肯定比我快。”
富贵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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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后，富贵独自坐在柜台前，他拿起那个计算器，小心地按了几个键，屏幕上跳出数字，他又按了按，数字变了。
“还挺好玩。”他自言自语。
富贵爹从里屋出来，“咋，前两天还说不好使呢。”
富贵放下计算器，“爹，我还是觉得算盘好。”
“为啥？”
富贵想了想：“用算盘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每个数字，珠子在我手底下动，我心里有数，这个铁盒子，按完了数字就出来了，可我不知道它是咋算的。”
富贵爹坐到儿子身边，“你这话倒是有点理。”
“再说了，”富贵拍拍他的算盘，“这是爷爷传给你，你传给我的，用了这么多年。”
“也是，不过富贵，新东西咱也得学，学会了，用不用是另一回事。”
富贵低头想了一会儿，“那……我两个都用行不？”
“当然行了！”富贵爹拍拍儿子的肩膀，“算盘是咱家传下来的，计算器是新工具，都会用，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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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富贵开始学习使用计算器，遇到复杂的除法，他就用计算器。平时记账，他还是喜欢听算盘珠子的声音。
腊月二十三，小年，供销社里挤满了置办年货的村民，富贵一手打算盘，一手按计算器，忙得不亦乐乎。
“富贵这孩子，真能干。”刘三奶买完东西，竖起大拇指。
“那是，”富贵爹在一旁乐呵呵地说，“老法子新法子都会，错不了。”
富贵抬起头，窗外飘起了雪花，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下一位。”富贵吆喝着，手指又在算盘上拨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