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逍遥仙游的“魔域旅游”合作提案后,灵枢生态内部更加专注于夯实基础,魔域第七层的环境监测网络覆盖率稳步提升,净化区域不断扩大,连带着特产销售也保持着稳定增长。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按部就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封来自“天庭巡查总署”的正式通知,打破了这份平静。通知言明,为全面掌握各重点项目进展,确保资源有效利用,将派出一个巡查组,对灵枢生态魔域项目进行为期十日的“综合巡查与指导”。
不同于之前的审计,这次巡查的范围更广,不仅看账目和流程,还要看项目战略方向、技术路线、社会效益乃至团队士气。带队的是巡查总署一位以严谨、挑剔着称的老牌仙官,姓严,人称“严老”。
消息传来,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尤其是郝努力,仿佛看到了一个在更高层面展示能力的机会,立刻主动请缨,负责全面的接待和汇报准备工作。
“此次巡查,关乎我灵枢生态在天庭的整体评价,至关重要!”郝努力在筹备会上慷慨陈词,“我们必须展现出最好的精神面貌和最卓越的成果!汇报材料要精益求精,参观路线要精心设计,务求给巡查组留下完美印象!”
于是,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各部门被要求整理“亮点”材料,汇报玉简力求尽善尽美,甚至连办公环境和员工着装都提出了更高要求。一种刻意营造的“完美”氛围开始弥漫。
王小胖私下吐槽:“又来?这次是不是还得把仓库里那些长得丑的魔域特产藏起来,只给巡查组看品相最好的?”
苏沐晴也对这种“粉饰”感到不安,担心巡查组看不到真实的问题和挑战。
墨无痕则依旧我行我素,准备了一份极其详尽的技术报告,里面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数据、公式和逻辑推导,估计除了他自己和凌云,没人能完全看懂。
凌云对此未置一词,每日依旧巡查魔域,调试节点,仿佛巡查与他无关。
十日后,以严老为首的巡查组一行五人抵达。严老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不苟言笑,跟随的几位助手也是个个神情严肃。
郝努力全程陪同,笑容可掬,引导巡查组参观了精心布置的展厅,观看了制作精良的汇报影像,走访了几个环境最好、成果最显着的“样板”区域。汇报会上,各部门主管轮番上场,展示着经过反复打磨的“完美”数据和不乏溢美之词的总结。
严老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在玉简上记录几笔。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郝努力预期的“完美”方向发展。
然而,在最后一天的反馈座谈会上,严老放下手中的玉简,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灵枢生态的管理层,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几日所见所闻,成果斐然,亮点突出,诸位辛苦了。”
郝努力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严老话锋一转:
“然,老朽有一事不明。纵观诸位汇报,皆言进展顺利,困难已克,前景光明。莫非灵枢生态之魔域项目,已臻完美,再无任何难题与风险可言?”
一句话,让整个会场的气氛瞬间凝滞。
郝努力的笑容僵在脸上。林笑笑也坐直了身体。
严老继续道:“魔域环境复杂诡谲,仙界前人多次折戟沉沙。贵宗在此开拓,若真如汇报所言一帆风顺,要么是欺瞒天庭,要么……便是目光短浅,未见真正之险。”
这话太重了!郝努力额头冒汗,连忙解释:“严老息怒,并非如此,我们只是……只是希望展现积极的一面……”
“积极的一面?”严老微微挑眉,“掩盖问题,报喜不报忧,便是积极?若天庭据此做出决策,资源调配失当,后果谁人承担?”
就在林笑笑和郝努力都有些手足无措之时,凌云平静的声音响起:
“严老所虑极是。完美之汇报,本身便是最大之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凌云身上。
严老也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凌云小友有何见解?”
凌云站起身,没有拿任何稿子,只是向严老微微拱手:“灵枢生态魔域项目,问题与风险众多,从未有一日可称‘完美’。此前汇报,筛选粉饰,乃我等之过。”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郝努力更是脸色煞白,拼命向凌云使眼色。
凌云却恍若未见,继续道:“既然严老问起,晚辈便列举一二,请严老及巡查组指正。”
他语气平稳,开始一条条陈述:
“其一,监测网络西北区覆盖率已达七成,然核心节点能耗过高,依赖灵石供应,长期运行成本巨大,且存在断供风险,可持续性存疑。”
“其二,现有净化阵法对魔域特有之‘蚀灵魔气’净化效率不足三成,此乃深层魔气泄漏之主因,技术瓶颈尚未突破。”
“其三,魔域土着安置与利益分配机制尚不完善,虽有小范围合作,但长期共存与发展模式未明,潜在矛盾不容忽视。”
“其四,部分新晋飞升者虽能力出众,但与仙界现有体系融合仍需时日,管理挑战与团队磨合问题偶有发生。”
“其五,魔域特产市场虽已打开,但受众仍属小众,抗风险能力弱,且过度采集可能引发新的生态问题……”
凌云一条接一条,不疾不徐,将灵枢生态目前面临的、隐藏在亮眼数据背后的技术难题、管理挑战、潜在风险乃至战略困惑,清晰、具体、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巡查组面前。
每一条都直指要害,每一条都关乎项目长远发展。
会场里安静得只剩下凌云清朗的声音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林笑笑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转变为沉思和认同。王小胖、苏沐晴等人也暗自点头,这些问题,他们何尝不知?
严老听着,脸上那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一边快速记录,一边偶尔插话询问细节,凌云皆对答如流。
当凌云说完最后一条,会场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良久,严老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赞赏的神色。
“好!很好!”严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走了这么多地方,听了这么多汇报,今日方觉耳目一新,听到了真话,见到了真问题!”
他看向林笑笑,语气严肃却不再冰冷:“林首席,贵宗能有凌云小友这般敢于直面问题、头脑清醒之人,乃大幸也!项目管理,非是歌功颂德,而是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之过程。掩盖问题,如同讳疾忌医,终将酿成大祸!”
他又看向郝努力,摇了摇头:“郝主管,汝之筹备,用心良苦,然方向偏矣。天庭需要的是真实情况,而非完美幻象。”
郝努力羞愧地低下了头。
严老最后对凌云道:“凌云小友,汝所列之问题清单,比那些华而不实的汇报,价值高出何止百倍!巡查组返回后,将据此向天庭呈报,并建议针对性地提供资源与政策支持,助贵宗攻克这些难关!”
一场原本可能因“粉饰太平”而陷入被动的巡查,竟因凌云这份毫不留情的“问题清单”,彻底扭转,变成了争取支持和指明方向的契机!
送走巡查组后,林笑笑感慨万分,对凌云说:“凌云,这次又多亏了你!你这份‘问题清单’,真是给我们敲了警钟,也指明了前路!”
凌云淡淡道:“剑道求真,管理亦然。唯有直面真实,方能斩破虚妄,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