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爸!”
秦安和赵羽涵几乎同时失声喊道。
秦安脸上血色尽失,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满是震惊和抗拒。
赵羽涵也急了,她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这么说,这听起来像是要把哥哥推出去一样。
秦磊立刻出声。
“赵老弟!你这话不对!什么亲生养亲的,在孩子心里,你们就是他的爸妈!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称呼真的不重要……”
白芷溪也急道。
“就是说啊,赵老弟,你别这么想!安安永远是你们的孩子,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们!孩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咱们不逼他!”
李慧更是又急又气,眼泪都出来了,使劲拉着丈夫的胳膊。
“老赵!你胡说八道什么!孩子心里难受你看不出来吗?!”
然而,赵军硕像是铁了心,他梗着脖子,哪怕妻子掐他,哪怕秦磊白芷溪温言相劝,哪怕女儿带着哭腔喊他,他依旧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泪流满面、死死咬着嘴唇的秦安。
“安安。”
赵军硕的声音硬邦邦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是不是心里难受。但这事,今天就得定下来。你不能管我们叫爸妈,管你亲生父母叫叔叔阿姨,这不合规矩,更不像话!”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更现实、让秦安无法反驳的理由。
“现在不改,难道等到过几天认亲宴上,当着那么多秦家亲戚朋友的面,你还这么叫?到时候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你让你亲生父母,还有秦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在秦安心上,也砸在在场每个人心上。
认亲宴,那是一个正式向亲友宣告秦安回归秦家的场合。
在那个场合,如果秦安依然称呼秦磊白芷溪为“叔叔阿姨”,而叫赵军硕李慧“爸妈”,确实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猜测和议论,甚至可能让秦家陷入尴尬。
秦安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摇着头,声音破碎。
“不……我不想改……爸,妈,你们就是我爸妈……我求你了,别逼我……”
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那种被最亲的人逼迫着割舍一部分情感的痛苦,让他难以承受。
赵军硕看着儿子痛哭的样子,眼眶也红了,嘴唇颤抖着,但他依然硬着心肠,转过头,不再看秦安,声音沙哑却坚决。
“这事没得商量。今天,你就得把称呼改过来。以后,叫我们叔叔阿姨,叫秦大哥白姐……叫他们爸妈。”
餐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先前的温馨感动荡然无存,只剩下秦安压抑的哭声、赵羽涵小声的啜泣、李慧无措的眼泪,以及其他人凝重的沉默和担忧的目光。
秦磊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赵军硕的出发点是好的,甚至是出于一种深沉的、为他秦家考虑的爱护和一种底层人固执的“规矩”感。
但这种方式,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白芷溪已经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过去抱住痛哭的秦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与秦安压抑的痛哭声中,一直沉稳旁观的秦州再次开口了。
他没有直接反驳赵军硕,而是用一种理性而平和的声音,试图在这紧绷的弦上找到一个松动的节点。
“赵叔叔。”
秦州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正在哭泣的秦安也下意识地抬起了泪眼。
“您说的道理,我们明白。认亲宴的场合,确实需要注意。”
他先肯定了赵军硕顾虑的合理性,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叔叔,您也看到了,安安今天才正式踏进这个家门,心里还乱着,对我们也还陌生。强迫他立刻改口叫‘爸妈’,别说他心里接受不了,就是叫出口,恐怕也充满了勉强和痛苦,听起来也不自然。”
秦州的目光扫过秦安泪痕交错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又看回赵军硕。
“我知道,您绝对没有要伤害安安的意思,您是为他好,也是为我们两家考虑。可如果方式太急太硬,反而可能让安安心里产生抵触和压力,甚至……可能会让他觉得,回来秦家就意味着必须割舍掉对您二位的感情。这肯定不是我们任何人想看到的结果,对吗?”
赵军硕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但脸上的倔强似乎松动了一丝。
秦州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担忧,他怕逼得太紧,反而把儿子推得更远。
见赵军硕听进去了,秦州顺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您看这样好不好?让安安先在秦家住几天。正好马上期末考试了,我们可以以‘家庭有重要事务’为由,帮他向学校请几天假。复习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或者燕燕都可以帮他梳理重点。这几天,让安安真正地、放松地和我们相处,熟悉这个家,熟悉我们每一个人。至于称呼……”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温和。
“我们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慢慢适应,慢慢改口。从‘叔叔阿姨’过渡到‘爸妈’,总需要一个心理缓冲的过程。强扭的瓜不甜,我们想要的是孩子真心实意地叫一声,而不是被迫的称呼,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着,秦州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没有直接递给秦安,而是递给了紧挨着秦安、一脸焦急的秦川。
秦川立刻会意,接过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哥哥擦去脸上的泪水,动作笨拙却充满关切。
秦州接着看向赵军硕和李慧,提出了对赵家夫妇称呼的解决办法。
“至于叔叔阿姨这边,让安安叫‘叔叔阿姨’确实生分了。您二位对安安恩重如山,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和完整家庭的父母。要不……就像我们认涵涵做干女儿一样,我们也正式认您二位做干亲?安安以后叫您二位‘干爹’、‘干妈’,或者就按咱老百姓实在的叫法,叫‘养父’、‘养母’,这既体现了您二位的养育之恩,也区分了血缘上的父母,比‘叔叔阿姨’要亲近、合适得多。您看,这样行吗?”
他先征询地看着赵军硕,眼神诚恳,带着商量的余地,而非强迫。
赵军硕沉默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他看了一眼身边泪眼婆娑、满是恳求的妻子,又看了看哭得眼睛红肿、却因秦州的话而暂时止住哭泣、正忐忑望着自己的秦安,再回想秦州条理清晰、处处为各方考虑的安排……
那股固执的硬气,终于缓缓地从他紧绷的肩膀上卸了下来。
他极其缓慢,却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点头,意味着他接受了秦州的建议,不再逼迫秦安立刻改口,也意味着他默许了“干亲”或“养父母”这个新的定位。
这对他而言并不容易,是他内心深处那份“规矩”与对儿子深切爱护之间,艰难妥协的结果。
见赵军硕点头,秦州心中微松,随即转向秦安,语气放得更加轻柔,带着兄长般的引导。
“安安,你觉得呢?先在秦家住几天,熟悉一下环境,也……给自己一点时间。称呼的事情,我们不逼你,你自己慢慢来,可以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秦安身上。
他还在轻轻抽噎,眼睛红肿,但秦州的话像一股清泉,稍稍浇熄了他心中的恐慌和灼痛。
他看向赵军硕,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但已没有了刚才那种令人心碎的强硬逼迫,反而透着一丝疲惫和妥协后的苍凉。
他又看向亲生父母,他们眼中满是心疼和鼓励,没有丝毫责怪他刚才抗拒的意思。
最后,他看向提出这个建议的大哥秦州,还有身边一直紧紧挨着自己、满脸担忧的秦川。
秦安吸了吸鼻子,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地说。
“……嗯。”
他同意了。
同意暂时住下,同意慢慢适应,也同意……尝试用新的称呼来定义那份无法割舍的养育之恩。
这一个“嗯”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终于开始松动、回暖。
李慧抹着眼泪,连连点头。
“好,好,这样好……秦州你想得周到。”
赵军硕也闷声说了句。
“……麻烦你们了。”
秦磊和白芷溪更是感激地看了大儿子一眼。
白芷溪连忙起身,走到秦安身边,接过秦川手里的纸巾,亲自温柔地帮他擦拭泪痕,柔声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安安。没事了,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晚餐在一种复杂但终于趋向平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碗筷撤下,茶水续上,又聊了一阵家常后,时间已经不早。
赵军硕和李慧起身告辞,赵羽涵虽然还有些依依不舍,还没来得及和刚认的干爹干妈、偶像姐姐多相处,但也懂事地跟着父母准备离开。
秦安按照之前的约定,今晚开始留在秦宅。
他和秦家人一起,将赵家三人送到主宅门口。
李慧拉着秦安的手叮嘱他一定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赵军硕则只是看了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