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只见了一面的人……就这么死了？
张楚岚愣愣地站在原地。
耳畔似乎还残留着那天混乱中惊鸿一瞥的印象。
沉默、强大，像一座亘古沉默的山。
大张哥将楚玉苏牢牢护在怀中，隔绝一切危险。
说真的，在得知自己身世成谜、爷爷身上藏着无数秘密后。
看到张起灵那张与自己并无相似、却同样透着某种“非人”孤独感的脸时。
张楚岚心里某个角落，确实曾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念头。
这会不会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甚至真的是家人？
这念头荒谬又脆弱，还没来得及成形，就被他按回了心底。
可如今，连这点微弱的可能性，也随着那个人的死亡，彻底熄灭了。
异人的世界……竟真的残酷至此？
朝夕之间，生死永隔？
冯宝宝看了看楚玉苏，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张楚岚，老实巴交地开口解释：“之前苏苏身体不舒服，去暗堡治病，张起灵跟她一起进去咯。后来……张起灵死球喽。”
楚玉苏没忍住，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冯宝宝。
这丫头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任何修饰。
反而让事情听起来更加确凿无疑，甚至透着一股冰冷的残酷。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张楚岚那张变幻的脸上，惊愕、茫然、最后凝固为某种沉痛的“了然”。
显然误会更深了。
张楚岚的呼吸彻底窒住了。
楚玉苏病了，去治疗，结果死的却是陪同前往的张起灵。
而此刻，楚玉苏坐在这里，苍白、疲倦，却异常平静地安排着别墅装修、宿舍住宿、他们的修炼等事宜，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寻常的感冒。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楚姐的魂儿正个被抽走了，似乎是跟着大张哥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
所以……
答案只有一个。
那个强大如神佛的男人，是用自己的命，换了爱人的命。
一种沉重而滚烫的东西，混合着震撼、悲哀以及一丝自惭形秽，瞬间攥紧了张楚岚的心脏。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关于“担当”、关于“正常恋爱”的幼稚比较和患得患失的小心思，在此刻这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如同孩童在沙堡前争论谁的玩具更珍贵，却不知爱是他们身后月升日退的海啸。
真正的爱，原来并非他偷偷幻想过的甜蜜拌嘴或怦然心动。
而是可以炽热到毫不犹豫燃烧自己的生命，只为换取对方一线生机。
也可以在失去之后，将那份重量融入骨髓，用看似平静的余生，沉默地承载起两个人的记忆。
楚姐刚才说话时那放空的眼神，唇角那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
都是在想他吧？
在回忆，或者在对话？
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尖，张楚岚用力眨了眨眼，把那份不合时宜的潮湿感逼了回去。
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感同身受地难过？
他甚至算不上真正认识那个人。
“如果没别的事，你们可以继续练习了。”楚玉苏的声音将张楚岚从翻腾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她依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这表面的平静，即将沉入睡眠。
阳光静谧，树影婆娑，时光在草坪上缓慢流淌。
而张楚岚眼中，这份宁静之下，却涌动着生死别离的暗流。
他看了一下冯宝宝，这丫头似乎察觉不到这沉重的氛围？
或者说，她感知到了，却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应对？
张楚岚心里百八十个念头……
可冯宝宝却没心没肺的，悄悄拉了拉张楚岚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里面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纯粹的期待和依赖，仿佛在问：“我们还练吗？”
张楚岚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胸腔，稍微压下了那份悸动。
他握住了冯宝宝微凉的手，那只手有着练功留下的薄茧，却异常柔软。
“走，练功去吧。”他说，声音带着刚压抑过情绪的沙哑。
自那天之后，救助站的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平缓而规律的节奏。
楚玉苏几乎每天都躺在同一张躺椅上，像一株需要大量阳光才能维持生机的植物。
她总是阖着眼，任由日光将她的皮肤晒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张旭曾委婉地建议她回屋休息，或者至少挪到树荫更浓的地方，她却只是轻轻摇头，说：“这里暖和。”
训犬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张旭，他手法老练，那些原本有些躁动的流浪狗在他手下渐渐变得服帖。
训人，特指训练张楚岚的事情，则由冯宝宝一力承担。
她教得认真又直接，动作拆分到极致，不行就再来，直到会为止，完全无视张楚岚偶尔的哀嚎和讨价还价。
张楚岚确实没再“心猿意马”。
一方面是被那可能的“生死相替”震撼到了，觉得自己的小情小爱实在上不得台面，伤春悲秋的显得矫情。
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一份笨拙的体贴。
他总觉得楚玉苏那副懒洋洋晒太阳的样子，是一种深藏悲恸后的疲惫与放空。
于是，他每天都拉着冯宝宝在楚玉苏附近的草坪上修炼，美其名曰“公开场合监督效果更好”。
实则暗暗想着，多两个人，哪怕只是两个修炼得灰头土脸的家伙在旁边闹腾着。
或许能驱散一点，楚姐身上那份形单影只的寂寥。
他看向楚玉苏的目光，总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小心翼翼的怜悯。
楚玉苏自然察觉到了。
她偶尔掀开眼帘，就能看到张楚岚那小子一边被冯宝宝用树枝抽打小腿纠正姿势，一边还偷偷朝她这边瞄，眼神复杂得像看了八点档苦情剧。
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但也懒得去解释什么。
误会就误会吧，一个合理的、悲伤的借口，有时比复杂晦涩的真相更容易让人接受，也省去许多麻烦。
她确实需要时间来“恢复”，无论是身体，还是别的什么。
这期间。
“哪都通”公司那边并未让她真正清静。
先是华南大区的负责人廖忠亲自打来电话，语气客气但目的明确，希望楚玉苏能考虑调往华南，与他手下的陈朵共事。
廖忠没有明说陈朵的具体情况，只强调陈朵的“特殊性”和“不稳定性”，暗示楚玉苏的异能或许能起到关键的安抚或制约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