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应下亲事的消息,恰似三月春风,一夜之间便拂遍了城南苏府,阖府上下皆喜气洋洋,无不称叹这桩良缘。
而苏老夫人应允做正宾的回话,却如平地惊雷,在谢府后院骤然炸开,搅得人心浮动。
当管事气喘吁吁地将苏府的回话送到松鹤堂时,钱氏正陪着老祖宗说话,手里还捧着谢雨瑶的及笄宴章程,摩挲着。
“老祖宗!二夫人!大喜啊!”管事满脸通红,声音都在发颤,“苏太傅家回话了!苏老夫人说,恭敬不如从命,她老人家应下了!明日便会亲自登门拜访!”
“你说什么?!”
钱氏“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手里的章程险些脱手飞出去。
她顾不得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管事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确认道:“你再说一遍!苏老夫人当真应下了?”
“千真万确!二夫人!”管事激动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苏府的管家亲口说的,还说他们老夫人明日就要登门,让咱们府上备着呢!”
“哎呀!我的老天爷!”
确认了消息,钱氏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脚下发软,差点没站稳。
还是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好好好!”坐在上首的老祖宗亦是满脸喜色,连说了三个“好”字,“不枉我亲自写那封信!苏家,还算识抬举!”
钱氏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喜极而泣,抓着老祖宗的衣袖语无伦次:“母亲!母亲!我……我不是在做梦吧?雨瑶她……她真的有这般福气?”
“瞧你这点出息!”老祖宗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眼底却全是笑意,“你是谢家的二夫人,雨瑶是我谢家的孙女,如何当不得这份体面?行了,快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吩咐道:“既然苏老夫人应下了,雨瑶的及笄宴便定在七月底,挑个上好的吉日。你去告知灵珂,让她帮你一同操持,排场务必周全,万不能堕了谢家的威风!”
“是!是!儿媳遵命!”钱氏胡乱地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狂喜。
从松鹤堂出来,钱氏甚至都等不及派丫鬟去通报,自己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直奔女儿谢雨瑶的“静雅轩”。
彼时,谢雨瑶正坐在窗边发呆。
她手中拿着一卷诗集,目光却落在窗外的一株芭蕉上,眼神空洞,毫无焦距。
采芳塘一别,已有数日。
那日少年白衣胜雪的身影,总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心中既有少女怀春的甜蜜,又有着深深的自卑与不安。
他是苏太傅的嫡孙,是天之骄子,而自己,不过是谢家二房一个不起眼的姑娘。
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就在她自怨自艾之际,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吓得她猛然回神。
“雨瑶!我的好女儿!”
钱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狂喜。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谢雨瑶被母亲这副模样吓到了。
“成了!成了!女儿啊!你的好日子来了!”钱氏激动得声音都在抖,“苏家!苏家应了!苏太傅的老夫人,亲自答应来给你做及笄礼的正宾!”
“什么?”
谢雨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手中的诗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嘴唇微微颤抖:“母亲……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祖母亲自下的帖子,苏老夫人亲口应的!明日还要登门来呢!”钱氏看着女儿那张写满震惊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欢喜,“我的傻女儿,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苏家肯应下,便是表明了态度!你和那位苏公子,有缘分呐!”
一句话,点燃了谢雨瑶心中所有的希望。
巨大的惊喜砸得她晕头转向,眼泪毫无预兆地便涌了出来。
“哭什么,”钱氏替她拭去眼泪,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只管安心预备做你的新嫁娘,剩下的事,有母亲和你大嫂呢!”
谢雨瑶将头埋在母亲怀里,无声地啜泣着,那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苏家应下正宾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谢府。
下人们聚在一起,无不啧啧称奇。
“听说了吗?二姑娘的及笄礼,请的竟是苏太傅府的老夫人做正宾!”
“我的天!那可是苏太傅家啊!咱们府上何时有了这等体面?”
“还不是沾了咱们大房和老祖宗的光!如今大房的这位是首辅,水涨船高,自然不一样了。”
“我瞧着,这事儿多半还是咱们大少夫人的功劳。你们想啊,这事是二夫人求到老祖宗跟前的,可最后去回话的却是大少夫人。这里头的门道,深着呢!”
“言之有理!自打夫人进门,咱们府里好事一桩接着一桩。咱们大爷越发得圣心,大公子定了亲事,如今连二房的姑娘眼瞅着也要攀上高枝。咱们这位新夫人,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呐!”
流言蜚语传到沈灵珂的耳朵里时,她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慢悠悠地喝着燕窝。
听着夏至的回报,她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由着她们说去吧。”她放下燕窝盏,拿起一本《南华经》,声音平淡如水,“吩咐下去,库房里的东西尽二婶挑选,用完归还即可,务必将二姑娘的及笄宴办得风风光光。另外,去跟二婶说,给苏府备一份回礼,要厚,要雅。”
“是,夫人。”夏至看着自家主子这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敬佩更甚。
这满府上下的欢喜与震动,于她而言,不过是棋盘上落下的一子,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