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都城,脚下的白骨就越多。
这些白骨并非全是人类,更多的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兽骨——有头生独角的巨马,有背生双翼的猛虎,有身披鳞甲的巨蜥,甚至还有长达百丈的蟒蛇骨架,盘踞在废墟中,宛如一座白骨小山。
“这些都是上古异种……”墨璃辨认着兽骨的种类,声音有些发颤,“父亲说过,麒麟古国鼎盛时期,万兽来朝。这些应该都是当时的护国神兽或者附属种族。”
林默俯身检查一具兽骨,骨骼呈暗金色,历经万年而不朽,轻轻敲击发出金铁之声。骨头表面有天然的纹路,那是血脉力量的残留。
“这些兽骨中,还蕴含微弱的血脉精华。”林默若有所思,“若是全部吞噬,应该能获得不少上古异种的血脉神通。”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到都城,找到麒麟一族的传承。至于这些兽骨,等回来时再处理不迟。
队伍继续前进。
随着深入,阴兵的数量开始减少,但实力越来越强。那些身披残破铠甲的将军白骨,已经出现了七八具,每一具都有神海境巅峰的战力。它们结成战阵,进退有度,显然保留了生前的战斗本能。
普通修士对付起来异常吃力,往往需要三四人围攻一具,才能勉强击碎。
但林默依旧轻松。
万噬法相的吞噬之力,对阴灵类存在有先天克制。无论多么强大的白骨将军,只要被吞噬漩涡锁定,鬼火就会被强行抽离,骨架随之崩溃。
半日时间,林默独自击溃了三十多具白骨将军,吞噬的鬼火让他的神魂强度又提升了一截。万噬法相虚影越发凝实,左眼的火焰漩涡中隐隐浮现出一枚赤红符文,右眼的血雾漩涡中也凝聚出一枚暗红符文。
那是青冥炎魔和血魔法相的法则烙印,正在被万噬法相彻底消化吸收。
“快了。”林默能感觉到,只要再吞噬几个法相境的阴灵,自己的万噬法相就能彻底稳固,踏入真正的法相境。
黄昏时分,众人终于抵达都城外围。
那是一座巍峨到难以想象的巨城。
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黑色巨石砌成,石面上刻满了麒麟浮雕。城墙向左右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将整片天地都分割开来。
城门前,有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地面铺着白玉石板,石板上绘制着一幅巨大的麒麟图腾。图腾中央,蹲伏着一尊墨玉雕成的麒麟雕像,雕像高十丈,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有灵性般注视着来者。
但此刻的广场,却被一片灰雾笼罩。
灰雾浓得化不开,站在雾外,只能看到城门轮廓,看不清城内景象。雾中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东西在里面爬行。
更让人心悸的是,灰雾边缘,躺着十几具尸体。
那些尸体还很新鲜,穿着各色服饰,有散修,也有三方势力的弟子。他们死状凄惨,有的被掏空了心脏,有的被吸干了脑髓,有的全身干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
“是之前进来的人……”有人认出了尸体身份,“他们比我们早进来几个时辰,没想到都死在了这里。”
所有人脸色都凝重起来。
能走到这里的,都是修士中的佼佼者,至少是神海境中期。但他们在灰雾中连逃跑都做不到,死得悄无声息,这说明雾中隐藏着极其恐怖的存在。
“这雾……能隔绝神念。”蓝衣美妇尝试将神念探入雾中,但只延伸出三丈就被某种力量吞噬,“而且雾中有剧毒,我的寒冰护罩在快速消耗。”
赤发老者也皱眉:“我的火焰领域也只能撑开五丈范围,再往里,火焰会被灰雾侵蚀熄灭。”
一时间,无人敢贸然进入。
林默盯着灰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在他的感知中,这灰雾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无数微小的“阴蚀虫”组成。那种虫子肉眼不可见,但数量庞大到难以计数,它们能吞噬灵力、腐蚀肉身、污秽神魂。寻常修士陷入雾中,几个呼吸就会被啃食成白骨。
但万噬法相的吞噬之力,正好是这些虫子的克星。
“跟紧我。”林默对墨璃姐弟道,率先走向灰雾。
“前辈小心!”墨璃担忧道。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身后的万噬法相虚影骤然膨胀,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光罩,将三人笼罩。
光罩表面,无数细小的漩涡旋转,那些靠近的灰雾(阴蚀虫)被漩涡吸入、碾碎、吞噬。
踏入灰雾的瞬间,林默感觉像是进入了粘稠的沼泽。四面八方传来“沙沙”的啃噬声,那是阴蚀虫在攻击光罩。但万噬法相的吞噬之力更霸道,光罩非但没有被侵蚀,反而在反向吞噬虫子。
林默能感觉到,每吞噬一批阴蚀虫,法相就凝实一丝。这些虫子虽然是阴邪之物,但本质也是能量凝聚,对《万噬源经》来说是不错的补品。
他干脆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吞噬。
所过之处,灰雾退避三舍,形成一条清晰的通道。
后方众人见状,连忙跟上。有林默开路,他们只需要在通道中行走,不用担心灰雾侵袭。
但通道只能容纳五六人并行,而队伍有五十多人,很快就出现了拥挤。
“挤什么挤!让老子先过!”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
为了争夺靠前的位置,几个散修发生了冲突。推搡间,一个修士不小心跌出通道,落入灰雾。
“啊——!!!”
凄厉的惨叫只持续了半息就戛然而止。众人惊恐地看到,那个修士在灰雾中迅速消融,血肉、骨骼、神魂,全都被啃食一空,连渣都没剩下。
“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敢争抢,老老实实排队前进。
林默没有理会后面的骚乱,他的注意力被前方吸引了。
广场中央,那尊墨玉麒麟雕像,在灰雾中散发着淡淡的墨光。光芒所及之处,阴蚀虫不敢靠近,形成了一片直径十丈的安全区域。
“血晶有反应。”墨璃手中的墨麒麟血晶微微震颤,指向雕像,“雕像里……有东西。”
林默走近雕像,仔细打量。
墨玉雕刻的麒麟昂首向天,姿态威猛,每一片鳞甲都刻画得细致入微。最引人注目的是麒麟的双眼,那是两颗拳头大小的黑色宝石,宝石内部仿佛有墨色云烟流转,隐隐散发出与血晶同源的气息。
“这是……麒麟之眼?”林默若有所思。
传说中,麒麟的眼睛能看穿虚妄,洞悉本源。若是能炼化这两颗宝石,或许能获得某种瞳术神通。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雕像周围的灰雾虽然稀薄,但地下却传来一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有什么东西,埋在广场下方,守护着雕像。
“后退。”林默忽然道。
墨璃姐弟立刻后退三步。
几乎同时,广场地面剧烈震动,白玉石板纷纷碎裂,一只巨大的骨爪从地下探出,抓向林默!
那骨爪大如房屋,通体漆黑,爪尖闪烁着金属光泽。一爪抓下,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林默早有准备,万噬法相左手迎上,掌心吞噬漩涡与骨爪对撞。
“轰——!!!”
气浪炸开,周围的灰雾被清空一大片。
骨爪被震退,林默也后退三步,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只骨爪的主人,实力绝对达到了法相境!
“吼——!!!”
地底传来愤怒的咆哮,整片广场都在颤抖。更多的骨爪破土而出,紧接着,一具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白骨巨兽,从地下缓缓爬出。
那是一头麒麟骨架!
身长超过三十丈,骨骼呈暗金色,表面有天然的道纹流转。虽然只剩骨架,但那股威严的气势,依然让人心生敬畏。骨架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拳头大小的暗金色火焰——那是比鬼火高级得多的“魂火”,蕴含着法相境阴灵的全部力量。
“是麒麟古国的护国神兽……死后所化的骨灵!”墨璃失声惊呼,“父亲说过,每一头护国神兽死后,都会被葬入祖地,以秘法转化为骨灵,永远守护古国!”
骨灵麒麟仰天咆哮,空洞的眼眶“盯”着林默,确切的说是盯着他身后的墨璃——准确说,是盯着墨璃手中的墨麒麟血晶。
血晶是麒麟一族的圣物,而骨灵麒麟是守护圣物的护卫。它感应到了血晶的气息,但也感应到了血晶被外人持有,这触发了它的守护本能。
“擅闯祖地者……死!”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从远古传来的意念,直接在所有人心神中响起。
骨灵麒麟动了。
它抬起前爪,一爪拍下。爪未至,恐怖的威压已经让大部分神海境修士跪倒在地,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
“你们退后。”林默对墨璃姐弟道,随后纵身跃起,主动迎向骨爪。
万噬法相全力催动,暗红色的光罩扩张到十丈,将骨灵麒麟的攻击范围笼罩。
“吞天噬地!”
林默低喝,法相双手合拢,两个漩涡合并,化作一个直径三丈的巨大黑洞,对着骨灵麒麟当头罩下。
黑洞所过之处,空间扭曲,连光线都被吞噬。骨灵麒麟拍下的巨爪,在触及黑洞的瞬间,开始寸寸崩解,暗金色的骨骼碎片被吸入黑洞,化为精纯的能量。
但骨灵麒麟毕竟是法相境的存在,而且生前很可能是法相境中期甚至后期的神兽。它虽然失去了灵智,只剩战斗本能,但实力依然恐怖。
“吼——!!!”
骨灵麒麟咆哮,眼眶中的暗金色魂火大盛。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那是神魂攻击——针对的是林默的神魂之海!
若是寻常半步法相,被这神魂冲击击中,不死也得重伤。但林默的神魂之海中,万噬真火熊熊燃烧。魂火冲击撞入海中,立刻被真火包裹、炼化,反而成了养料。
“来得好!”林默眼中精芒一闪,不退反进,整个人化作一道暗红流光,冲向骨灵麒麟的头颅。
万噬法相紧随其后,双手探出,抓向那两团暗金色魂火。
骨灵麒麟似乎也察觉到危险,张口喷出一道漆黑的光柱。光柱中蕴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所过之处,连灰雾都被湮灭。
“死亡法则?”林默眉头一挑,但不闪不避,任由光柱击中。
漆黑光柱没入万噬法相胸口的漩涡,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林默的神魂之海中,多了一缕漆黑的死亡法则碎片——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完整的法则碎片!
“原来如此……骨灵麒麟掌握的是死亡法则!”林默恍然大悟。
麒麟本是祥瑞神兽,主生机造化。但死后转化为骨灵,反而掌握了与之对立的死亡法则。生死轮转,玄妙无穷。
这缕死亡法则碎片,对林默来说价值巨大。若能参悟,他的万噬法相将更加完善——吞噬的不仅是能量,更是“生机”与“死亡”的转换。
“谢了。”林默低语,速度再增,已经冲到骨灵麒麟头颅前。
万噬法相双手齐出,抓住那两团暗金色魂火,用力一扯!
“嗷——!!!”
骨灵麒麟发出痛苦的嘶吼,魂火被强行剥离,它的骨架开始崩溃,暗金色的骨骼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骨雨。
林默将两团魂火按入自己眉心,万噬真火立刻涌上,开始炼化。
魂火中蕴含着骨灵麒麟毕生的修为、对死亡法则的领悟、以及一丝残留的神兽血脉精华。这些全部被林默吞噬、吸收。
他的气息,开始疯狂攀升。
半步法相的瓶颈,在魂火的冲击下,开始松动。
万噬法相虚影剧烈震颤,暗红色的光华越来越盛,虚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左眼的火焰漩涡中,赤红符文彻底凝实;右眼的血雾漩涡中,暗红符文也稳固下来。
而在两个漩涡之间,眉心位置,一点漆黑的幽光悄然浮现——那是刚刚获得的死亡法则碎片所化。
“还不够……”林默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真正的法相境,只差临门一脚。
但魂火的能量已经消耗了大半,剩下的不足以让他完成突破。
他看向广场四周。
灰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更多的骨灵。
有白骨巨蟒,有骨翼天虎,有独角龙马……全都是上古异种死后所化,每一尊的气息都不弱于神海境巅峰,其中几尊甚至达到了半步法相。
它们从灰雾中走出,将众人团团围住,眼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死死盯着林默——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眉心尚未完全炼化的魂火。
骨灵麒麟是它们的王,王被杀了,王的魂火被夺了,这让所有骨灵都陷入了狂暴。
“吼——!!!”
上百尊骨灵同时咆哮,声音震得城墙都在颤抖。
后方众人脸色惨白。
一尊骨灵麒麟就已经如此恐怖,现在来了上百尊,这还怎么打?!
就连赤发老者和蓝衣美妇也面露绝望。他们虽然都是法相境,但对付一尊半步法相的骨灵还行,对付上百尊……必死无疑。
但林默看着这些骨灵,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
“来得正好。”他低语,身后的万噬法相虚影再度膨胀,暗红色的光华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染成暗红。
“既然都来了……那就全部留下吧。”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天。
万噬法相同步动作,巨大的手掌虚影在空中凝聚。手掌中心,一个直径十丈的黑洞缓缓旋转,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万噬……吞天手!”
一掌拍下,覆盖整个广场!
黑洞的吸力爆发到极致,所有骨灵都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身不由己地飞向黑洞。弱小的骨灵直接被吸入,强大的骨灵拼命挣扎,但依然被一点点拖拽过去。
“不——!!!”
“救我——!!!”
散修中,几个靠近边缘的人也被吸力波及,惨叫着飞向黑洞。赤发老者和蓝衣美妇连忙撑开领域,护住门下弟子,但领域也在剧烈震颤,随时可能崩溃。
墨璃姐弟有林默特意保护,倒是无恙,但看着眼前这宛如末日的一幕,也是心神震撼。
这就是前辈的真正实力吗?
以一己之力,镇压上百骨灵,甚至要将其全部吞噬!
这已经不是修士的手段了,这是……魔神!
黑洞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当吸力消散,黑洞闭合时,广场上已经空空如也。
上百尊骨灵,全部消失。
只留下满地的白骨碎片,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死亡气息。
林默静静站在广场中央,闭着眼。
他的体内,正在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百尊骨灵的魂火、能量、法则碎片,全部被万噬真火炼化,融入神魂之海。海面沸腾,中央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深处,一尊暗红色的法相正在缓缓成型。
万噬法相,即将彻底凝聚!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都城方向,那层笼罩全城的灰雾,忽然剧烈翻涌起来。
雾中,传来一声比骨灵麒麟更加恐怖、更加苍老的咆哮。
那咆哮中蕴含着无尽的愤怒、悲凉、以及……一丝解脱。
紧接着,灰雾向两侧分开,露出城门的真容。
城门高达三十丈,通体墨玉打造,门面上雕刻着一幅完整的“万兽朝麟图”。此刻,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缝隙中,一只巨大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向广场上的众人。
那只眼睛,漆黑如墨,深邃如渊。
瞳孔中,倒映着林默的身影。
以及他眉心,那点尚未完全炼化的死亡法则碎片。
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携带死亡之人……你终于来了。”
“进来吧。”
“吾等你……已经等了……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