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垒崩碎的轰鸣余波，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在破碎的通道中久久回荡。永恒神舟剧烈颠簸，能量护盾在狂暴的法则乱流冲刷下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舰桥内，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一张张因过度透支而苍白、却又因眼前景象而凝固的脸庞。
颠簸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才在神舟强大的稳定系统与逐渐平息的乱流中慢慢缓和下来。当最后一道空间裂缝在舷窗外无声弥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死寂、难以言喻的……
荒凉。
主视野缓缓调整，将壁垒破碎后显露的“真实”全景，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仙气氤氲、神宫林立。没有预料的强敌环伺、杀机四伏。
只有……废墟。
无穷无尽、延伸到视野与神识感知尽头的废墟。
破碎的星辰不再散发光芒，像被顽童随手捏碎又丢弃的泥球，冰冷的岩壳裸露着狰狞的裂口，悬浮在凝固的黑暗中。巨大的、不知何种材质构成的建筑残骸，如同被无形巨力扭断的巨人骨骼，以怪异的姿态永恒凝固，上面爬满了灰败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苔藓状物质。曾经可能流淌着神泉的河道，如今只剩下干涸龟裂的河床，如同大地绝望张开的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败”，不是尘土，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褪色”与“朽坏”，连虚空本身都显得脆弱而陈旧。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零星可见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轮廓。那或许是某个上古神魔的尸骸，半掩埋在星辰碎片之下，仅露出一截堪比山峦的指骨，骨质呈现出黯淡的琉璃色，仿佛精华早已流失殆尽。又或者是一段断裂的、由纯粹法则凝聚而成的锁链，如同被斩断的巨蟒，无力地垂挂在破碎的浮陆边缘，偶尔闪过一丝冰冷死寂的微光。
这里的光源极其稀少，且怪异。偶尔能看到某块废墟深处，有一点幽蓝或惨绿的光芒闪烁，那不是生机，更像是某种残存能量或扭曲法则回光返照般的“磷火”，映照出的只有更加深邃的阴影与破败。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宇宙背景中应有的、微弱的辐射噪音在这里都仿佛被吞噬了。这是一种连“声音”这个概念都显得苍白空洞的寂静。
“这……这就是……太初神界？”火灵儿第一个打破沉默，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趴在舷窗上，赤红的眼眸瞪得大大的，试图在那片无尽的灰败中寻找一丝想象中的“神界”痕迹，却只看到更多令人窒息的破碎。“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里是万界起源，一切法则的源头吗？怎么看起来……比枯荣界最荒芜的地方还要……还要……”
“还要‘死’。”夜琉璃接上了她的话，语气同样凝重，却带着冰冷的分析意味。她已收起受损的万象魔鉴，纯黑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视着外界。“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毁灭。这里的法则……是‘僵死’的。空间结构异常稳固，却也异常‘脆’，缺乏活性。时间流速……感应模糊，似乎存在区域性紊乱。能量……几乎探测不到游离的灵气或任何可被我们直接利用的高阶能量形式。这里不像战场，倒像是一个……被彻底‘榨干’、‘废弃’了无数纪元的……‘垃圾场’或者‘坟场’。”
云梦瑶没有看舷窗，她闭着眼，双手依旧虚按在水晶球上，眉头紧蹙，似乎在极力感应着什么。几息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悸：“不止如此……这里的‘天命’轨迹……一片混沌，充满断点。不，不是混沌，是‘被强行抚平’后又自然‘坏死’的状态。我能感觉到……残留的、无比庞大的‘不甘’、‘愤怒’、‘绝望’……以及一种……冰冷的、机械性的‘吞噬’痕迹。这片废墟，是被‘吃’剩下的渣滓。”
她的话，让舰桥内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
“探测阵列全功率扫描，绘制初步星图，标记高能量反应及异常法则区域。”李无劫的声音响起，平稳依旧，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凝重。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沉浸在震惊中，而是迅速履行着指挥官的职责。“启动最低限度环境适应性阵法，尝试过滤、解析外界游离的‘死寂法则’信息，寻找可能存在的、与天道之心或噬天帝后手相关的‘有序信号’。”
命令下达，神舟各个单元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和能量流动声稍稍冲淡了那令人压抑的死寂。
李无劫走到主视野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片浩瀚的废墟。他的感知比其他人更加敏锐，也更加直接地承受着这片天地散发出的“气息”。
荒凉，只是表象。
更深层的，是一种“被使用过度”后的枯竭，一种“被暴力改写”后的扭曲残响。仿佛这里曾是一个无比繁华、法则活跃到极致的“核心”，却被某种存在以最贪婪、最彻底的方式，吮吸、掠夺、改造，直至榨干最后一滴养分，只剩下这副不堪入目的空壳。
他甚至能“嗅”到一丝极淡极淡、却萦绕不散的……熟悉感。那冰冷、绝对、吞噬一切的气息……与伪天道的力量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本质，也更加……“饥饿”。
“陛下，”一位负责探测的晶族工程师传来精神波动，带着困惑，“初步扫描完成。废墟结构极其复杂，存在大量非自然形成的几何形态及能量回波空洞，疑似人造遗迹。但所有遗迹……均未检测到任何形式的‘守卫’、‘防御机制’或‘生命反应’。就像……就像它们的主人早已离去，或者消亡，连看守都不需要了。”
“没有敌人？”火灵儿愣了一下，随即又摇头，“不对，天道之心肯定就在这里！推演里看到的！但它……藏起来了？还是说，这些废墟本身就是它？”
“或许，它不需要‘守卫’。”夜琉璃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身旁的控制台边缘，“你们看外面，这环境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御。死寂的法则，枯竭的能量，混乱的时间，无处不在的绝望残念……寻常修士踏入此地，不需敌人攻击，自身道基就会受到持续侵蚀，灵力得不到补充，心神被负面情绪污染，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崩溃、化为这废墟的一部分。我们若非有神舟庇护，有万灵心网稳定心神，有文明之火提供净化与指引，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她顿了顿，看向李无劫：“而且，陛下，您不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吗？壁垒破碎的动静不小，如果天道之心真在此地，它不可能毫无察觉。要么，它自信到认为我们根本不足为惧，甚至懒得做出反应；要么……”
“要么，它此刻的状态，或许与我们想象的……有所不同。”云梦瑶接过话头，语气带着深深的疑虑，“推演中，它是一颗被锁链缠绕的黑暗心脏，散发着吞噬万物的气息。但此刻，我们感觉不到那种‘活性’的威胁。只有一片……死去的‘场’。”
李无劫没有立刻回应她们的猜测。他的目光，落在主视野边缘，探测阵列刚刚标记出的一个微弱信号点上。那信号非常隐晦，断断续续，并非能量反应，而像是一种极其古老、即将彻底消散的……“信息回波”。
“调整航向，朝那个信号点，缓速前进。”李无劫指向那个标记，“保持最高警戒等级。所有战斗单位，外勤探索单位，做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我们……”
他环视舰桥，目光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凝重、或茫然的脸。
“我们已经踏入了最终战场。这里的一切，包括这片令人绝望的废墟，都可能是天道之心的‘领域’，也可能是……曾经的‘受害者’。在找到它，看清它之前，不要被表象迷惑，也不要掉以轻心。”
神舟缓缓调转方向，如同小心翼翼踏入古墓的探险者，向着那无尽废墟的深处，那一点微弱的信息回波，开始前进。
舷窗外，破碎的星辰、扭曲的建筑、巨大的尸骸……如同默剧的背景，缓缓向后移动。绝对的死寂重新笼罩，只有神舟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内部乘员压抑的呼吸声。
这里没有仙乐，没有祥云，只有万古的沉默与荒芜。
这就是太初神界。这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冲破壁垒所要面对的……终极战场。
而在那废墟的最深处，在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里，是否真有一颗黑暗的心脏在缓缓跳动，等待着吞噬这批不自量力的“访客”？
还是说，真相，远比他们所有人推演和想象的，更加残酷、更加……出乎意料？
神舟，缓缓驶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