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铁树那声如同荒原野狼般的咆哮,彻底撕碎了河滩上最后一丝虚假的宁静,也点燃了杀戮的引信。“杀——!”伴随着这充满野蛮杀意的吼声,早已按捺不住的十几名拜火教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发出各种怪叫、嘶吼,挥舞着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从三个方向猛扑向中央!他们的冲锋并非毫无章法,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让他们懂得简单的配合,数人一组,互相掩护,刀光棍影在昏暗的月光下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
然而,他们面对的,并非普通的盗匪,而是来自漠南白寺、身负密法传承、经历过残酷生存考验的护法猛士!
“护住圣物!杀!”图登一声暴喝,声震四野,却并未冲向最密集的敌群,而是身形疾退,如同铁壁般挡在了那块隐藏金佛的巨石之前。他知道,金佛是他们一切行动的核心,也是敌人觊觎的目标,更是此刻最大的“累赘”,必须守住!他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位置,直面任何可能扑向金佛的敌人。
“白寺勇士,随我杀敌!”索朗眼中燃烧着复仇与决死的火焰,脸上那道月牙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不退反进,手中短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主动迎向了从左侧柳树林方向冲来的五名敌人。他的刀法传承自草原最凶悍的截击术,简洁、凌厉、势大力沉,每一刀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却招招致命!第一个照面,一名手持铁尺的教徒试图格挡,却被索朗一刀连人带兵器劈得踉跄倒退,胸口棉袄绽开,鲜血狂喷。
贡却与达尔玛,达瓦,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阵型,迎向从正面和右侧涌来的敌人。贡却手挥舞着短刀,刀光绵密,守得滴水不漏,他修持的密法偏向沉稳防御,气息悠长,每每在箭不容发之际格开敌人的攻击。达尔玛口中发出低沉的怒吼,手中那根捡来的硬木棍被他舞成了一团黑风,棍法大开大阖,刚猛无匹,专扫敌人下盘,一时间竟无人敢轻易近身。达瓦手中紧握着短刀,眼神凶狠,伺机而动,用短刀狠砍对方要害,状若猛虎。
战斗在瞬间进入白热化!金属碰撞的刺耳响声、兵刃入肉的闷响、受伤者的惨嚎、愤怒的吼叫、粗重的喘息……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打破了河滩长久的寂静,惊飞了远处芦苇荡中栖息的寒鸦。
拜火教徒人数虽众,但个体战力与配合远逊于白寺五人。这些教徒多是一些曾经的市井混混、落魄武人或者被裹挟的流民,靠的是一股狠劲和人多势众,面对索朗这般凶悍的刀客、贡却达尔玛这样训练有素的配合,以及达瓦那种不顾生死的拼命打法,很快就出现了死伤。
一名教徒挥舞着短刀砍向索朗,却被索朗侧身闪过,反手一刀,精准地切断了其手腕,链枷带着断手飞了出去,那教徒惨叫着倒地翻滚。另一人从侧面持刀刺向索朗肋下,索朗看也不看,弯刀回旋,刀背重重磕在对方刀身上,火星四溅中将其震开,随即一脚将其踹飞数尺,撞在乱石上昏死过去。
贡却短刀如毒蛇吐信,每一次出击都指向敌人持兵器的手腕或关节,不求毙敌,先废其战力。一名使砍刀的教徒狂吼着劈来,贡却矮身滑步,短刀在其手腕上一抹,鲜血飞溅,砍刀当啷落地。达尔玛的木棍势大力沉,一名试图从侧面偷袭达瓦的教徒被他一棍扫中膝盖,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惨叫着扑倒在地。
达瓦瞅准机会,扑到一个被贡却划伤大腿、行动不便的教徒身上,手中石块不顾一切地朝其面门猛砸,几下之后,对方便没了声息。
短短几个呼吸间,已有三四名拜火教徒重伤倒地,失去战力,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积雪。剩下的教徒被这凶悍的反击打得有些胆寒,攻势不由得一滞,围而不攻,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然而,真正的威胁,才刚刚降临。就在索朗如同虎入羊群般砍杀左侧敌人时,一道如同鬼魅般的灰色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侧三尺之外!正是服部半藏!他的动作没有赫连铁树那般狂暴的声势,甚至没有带起多少风声,却快得令人视网膜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小心!”图登在巨石前看得分明,急声示警。
但已经晚了。
服部半藏细长的眼中寒光一闪,并未拔刀。他左手五指如钩,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悄无声息地抓向索朗持刀的右肩肩井穴,指尖未至,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与麻痹感的诡异气劲已然隔空袭至!这正是他修炼的‘地狱降魔神功“蚀骨幽玄爪”!
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肉眼难见的漆黑光芒,无声无息地点向索朗后腰命门穴!这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一种直接侵蚀生机、破坏经脉的歹毒劲力,是其“地狱降魔神功”中阴损的“破元指”!
索朗虽得图登警示,但正值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且被两名教徒缠住的刹那。他只觉得右肩骤然一麻,仿佛被冰锥刺中,整条手臂的气力瞬间消散大半,弯刀险些脱手!而后腰命门处更是如遭电击,一股冰冷邪恶的力量如同毒蛇般钻入体内,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灼烧腐蚀般剧痛,内力运转顿时停滞紊乱!
“噗——!”索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索朗!”贡却和达尔玛、达瓦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剩下的教徒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服部半藏得手不饶人,身影如附骨之疽般跟上。他依旧没有拔刀,似乎觉得对付重伤的索朗,徒手已是足够。他身形飘忽,如同鬼影绕行,双手或爪或指,带着嗤嗤的破空阴风,专攻索朗周身要穴与关节连接处。每一击都阴毒无比,劲力透体,不仅造成外伤,更严重破坏着索朗的经脉与生机。
索朗强提残存内力,勉力挥刀格挡,但右臂受创,动作迟缓,刀法威力大减。“蚀骨幽玄爪”的阴寒毒气与“破元指”的破坏劲力在他体内肆虐,让他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
索朗嘶吼着,不顾伤势,猛地一刀横扫,逼得服部半藏稍稍后退半步。然而,这已是强弩之末。服部半藏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戏谑,身影一晃,如同烟雾般消散,下一刻已出现在索朗左侧,左手五指如钩,猛地扣住了索朗的左肩胛骨!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索朗痛吼一声,左臂软软垂下。
服部半藏毫不留情,右手并指如刀,闪电般在索朗双腿膝盖后方、双脚脚踝处连点数下!每一次点击,都伴随着细微的筋腱断裂声和索朗压抑不住的惨哼!
“呃啊——!”索朗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他的双手手腕处,也被服部半藏顺势用指尖划开,手筋尽断!顷刻之间,这位白寺凶悍的刀客,四肢筋脉尽遭重创,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如同一摊烂泥般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与不甘。
“索朗师兄!”达瓦看到这一幕,如同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却被两名教徒死死拦住,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贡却和达尔玛也是心胆俱裂,攻势更猛,拼命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去救援,但敌人也发了狠,死死缠住他们。
服部半藏站在索朗身前,低头俯视着这个失去抵抗力的对手,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漠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甩了甩指尖沾上的血迹,目光便转向了其他战团,似乎在评估下一个目标。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在他专注于废掉索朗的同时,另一场决定性的对决,正在巨石附近悄然上演。
赫连铁树在吼出“杀”字之后,并未像其他教徒一样冲向索朗等人,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死死盯着图登,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图登身后那块巨石!
他骨子里对服部半藏这个阴沉的日本人充满不信任和忌惮。什么圣教大业,什么合作取宝,在他看来都是虚的。这尊金佛,那可是实打实的、能换来几辈子荣华富贵的真金白银!只要拿到手,熔成金块,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何必再跟着拜火教这群疯子刀头舔血,看人脸色?
因此,让服部半藏选择去对付索朗时,赫连铁树心中是有私利的。他故意慢了一步,等战团混乱起来,便拎着他那柄门板般的巨型弯刀,如同潜行的巨熊,借助滩地上乱石杂物的阴影,悄然绕向巨石侧后方,目标直指正在全神贯注守护金佛、同时关注着索朗战况的图登!
他自恃神力惊人,刀法凶猛,虽然见识过图登击伤霍震霄的手段,但觉得那更多是凭借诡异的密法,正面硬撼,自己这身横练功夫和这柄斩马巨刀,未必没有胜算!只要趁其不备,雷霆一击……
近了,更近了!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图登那高大却略显疲惫的背影,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属于金佛的一种奇异檀香气。狂喜与贪婪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心脏。
就是现在!赫连铁树眼中凶光爆射,不再隐藏,脚下猛地一蹬,积雪炸开,魁梧如山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双手高举那柄沉重的骇人的巨刀,以开山裂石之力,朝着图登的后颈猛劈而下!刀锋破空,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仿佛连空气都要被这一刀斩开!
“死吧!”这一刀,凝聚了赫连铁树毕生的蛮力与杀戮经验,快!狠!绝!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图登头颅飞起、鲜血喷溅的场景,看到了自己抱起金佛狂笑的模样。
然而,就在巨刀即将临体的那一刹那——背对着他的图登,仿佛脑后长眼,又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做出大幅度的闪避动作。
他只是……轻轻向左侧踏出了半步。仅仅是半步。巨刀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擦着图登的右肩衣袍呼啸而过,重重斩在了图登原先站立位置后方的一块磨盘大石上!
“轰!!!”
一声巨响!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处激射!那坚硬的花岗岩竟被这一刀硬生生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缝,火星在刀刃与岩石的摩擦中疯狂迸溅!足以见得这一刀威力之恐怖!
赫连铁树一刀劈空,巨力反震,双臂一阵酸麻,心中更是骇然!对方竟如此轻易地躲开了自己志在必得的偷袭?
不等他收刀变招,图登已然转过身来。
月光下,图登的脸上没有任何偷袭未遂的惊怒,只有一种冰封般的冷漠,以及眼底深处那压抑了许久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杀意。
“你……找死。”图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赫连铁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装神弄鬼!看刀!”赫连铁树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怒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巨刀横抡,化作一片乌沉的刀幕,拦腰扫向图登!刀风凌厉,卷起地上的积雪,声势骇人。
图登不再闪避。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将周围的寒气都吸入了肺中。他本就因连续催动密法而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透明,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之色。但他身上的气息,却骤然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图登,像一座沉默的山,此刻的他,就像一片即将吞噬一切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天·无间暗狱!”图登低吼一声,双掌在胸前合十,然后缓缓向前推出。没有狂暴的劲风,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股深沉、晦涩、仿佛源自九幽之下、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的绝对黑暗,以他的双掌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这股黑暗并非视觉上的,更是一种能量与意志的显化!它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间将赫连铁树连同他挥出的刀幕一起笼罩了进去!
赫连铁树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并非失明,而是所有的光线、声音、甚至感觉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剥离、吞噬!他仿佛瞬间坠入了一个无声、无光、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手中的巨刀仿佛砍进了粘稠的沥青海洋,沉重无比,寸步难行!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与衰竭意味的力量,无视他强横的外功防御,如同无数细小的黑色虫子,疯狂地钻入他的皮肤,侵蚀他的肌肉骨骼,消磨他的气血生机!
“这……这是什么妖法?!”赫连铁树惊恐万状,疯狂地催动内力想要挣脱,挥刀乱砍,但在这片“无间暗狱”中,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他的动作变得迟缓如陷沼泽。他感到生命力在飞速流逝,皮肤开始变得灰败,肌肉开始萎缩无力,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不……不!放开我!”他发出绝望的嘶吼,但这吼声在黑暗力场中也变得微弱扭曲。
图登的脸色在施展此招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显然负荷巨大。但他眼神中的杀意丝毫未减。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伸出,指尖凝聚着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
“黑天·寂灭指。”轻轻一点,点向在黑暗中徒劳挣扎的赫连铁树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赫连铁树那狂暴挥舞巨刀的动作骤然僵住,脸上惊恐的表情凝固。他眉心处,出现了一个细小的、仿佛被最浓的墨汁点染的黑点。
下一刻,那黑点骤然扩散!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迅速蔓延至赫连铁树的整张脸,然后是脖颈、躯干、四肢……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的沙雕,迅速变得干瘪、灰败、龟裂。
“咔嚓……哗啦……”一阵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响起。赫连铁树那号称刀枪难入的强横身躯,连同他身上那件兽皮袄、手中那柄狰狞的巨刀,竟一同化作了无数黑色的、仿佛被焚烧后又冷却的灰烬,簌簌飘落在地,与雪混杂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凶名赫赫的赫连铁树,竟在图登的“大黑天”绝技之下,被从物质到生机彻底湮灭!
图登身体一晃,险些站立不稳,连忙扶住旁边的巨石,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受损的经脉,带来剧痛。连续强行催动“大黑天”秘法,尤其是最后这招负荷极大的“寂灭指”,损耗了他的内力与元气,威力巨大。
而另一边,随着索朗被服部半藏残忍废掉,剩下的拜火教徒又被贡却三人不要命的反击杀伤数人,战局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服部半藏站在索朗身边,看着赫连铁树被图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抹去”,细长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凝重与惊骇。他原以为图登击伤霍震霄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恐怖的后手!那吞噬一切的黑暗,那直接湮灭物质的指力,完全超出了他对中原武学乃至密法的认知范畴。这“大黑天降魔护法神功”,比传闻中更加诡异可怕!
再看看自己这边,赫连铁树已死,带来的十几名精锐教徒死伤过半,剩下的几个也个个带伤,面露惧色。而对方,虽然索朗废了,但那个叫领头人虽然看似虚弱,却拥有那种恐怖的力量;另外三人却战意高昂,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和那个使棍的,眼神凶狠如狼。
“撤!”服部半藏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最理智、也最符合他性格的决定。他的信条是在暗处获取最大利益,而不是在明处与不可知的强敌拼个你死我活。金佛虽好,也得有命享用。眼前这图登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但困兽犹斗,尤其是一个掌握如此可怕密法的困兽,临死反扑必然惊天动地。
更何况,此时远处那越来越近的军队喧嚣和隐约晃动的灯光,才是最大的威胁。
“带着受伤的,走!”服部半藏用东瀛语低喝一声,不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索朗,也不再试图去夺金佛,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率先没入了来时的那片柳树林阴影之中。他动作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剩下的几名拜火教徒哪里还敢停留,连忙拖起还能动弹的伤员,连同伴的尸体也顾不上了,仓皇失措地跟着服部半藏逃离的方向,连滚爬爬地消失在黑暗里。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
月色下的河滩,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水声、以及伤者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索朗师兄!”达瓦第一个扑到索朗身边,看到索朗四肢扭曲、满身鲜血、气息微弱的惨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贡却和达尔玛也眼眶通红,急忙上前查看。
图登快速走到索朗身边,看着这位从小一起长大、并肩作战、如今却筋脉尽断、生机飞速流逝的兄弟,心如刀绞。他蹲下身,握住索朗那只尚有余温却无法动弹的手,输入一丝微弱的内力,试图护住其心脉。
索朗艰难地睁开眼,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看到图登,还是努力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笑,却涌出更多的血沫。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上……师……走……快走……佛……”
“别说话,我们带你走!”图登嘶声道,就要去抱索朗。
索朗用尽最后力气,极其轻微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他看向贡却、达尔玛、达瓦,又看向图登,眼中充满了恳求与诀别。他知道自己的伤势,筋脉尽断,失血过多,已是回天乏术。带着他,只能是拖累,让所有人都逃不掉。
就在这时——“那边!有火光!还有动静!快!包围过去!”
嘈杂的人声、整齐的跑步声、拉动枪栓的金属脆响、还有手电筒光束胡乱扫射划破夜空的光芒,从河滩外侧的土梁方向,清晰地传来!而且正在迅速靠近!
国民党的巡逻队,快速靠近中!
图登等人脸色骤变。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人人带伤,体力内力几乎耗尽,索朗重伤垂死,金佛目标巨大……此时若被军队合围,绝无幸理!
“上师!来不及了!”贡却急道,眼中含泪。
图登握着索朗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泪水,终于从这个铁打的汉子眼中滚落。他明白了索朗的选择,也明白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为其他人争取一线生机的方式。
“不……索朗……”达瓦痛哭失声。
索朗只是看着图登,眼神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解脱与催促。
图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钢铁般的决断与无尽的悲痛。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驳壳枪,塞进索朗那只尚能轻微活动的手指间,然后,他猛地站起身。“给他包扎!快!”图登声音嘶哑地命令。
贡却和达尔玛忍着悲痛,用最快的速度,扯下自己的衣襟,胡乱将索朗身上几处最大的出血口死死勒住。
“带上圣物!我们走!往回走!混进城!”达瓦背起那沉重的金佛背囊,感觉身体又是一沉,几乎摔倒,但他咬牙挺住。
贡却和达尔玛一左一右,图登在前。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索朗。索朗朝他们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兄弟……保重。”图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转身,带着贡却、达尔玛、达瓦,朝着与巡逻队赶来方向相反的、那片杂乱荒芜的菜地和棚户区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与杂物堆的掩映之中。
河滩上,只剩下索朗一人,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下是逐渐扩散的、温热的鲜血。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喝令声,感受着生命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图登等人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然后,缓缓将目光转向手电光束晃动、人声鼎沸的土梁方向。
他握紧了手中那支冰冷的驳壳枪,尽管手指无力,尽管手臂剧痛。“来吧……杂碎们……”他心中默念,嘴角竟扯出一丝狰狞而快意的弧度。
几秒钟后,第一批穿着黄绿色军装、头戴钢盔、端着步枪的国民党士兵,小心翼翼地出现在土梁上,手电光柱扫向河滩。
他们看到了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拜火教徒尸体,看到了打斗的痕迹,看到了雪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也看到了……滩地中央,那个躺在血泊中、似乎还在微微动弹的人影。
“那边有人!还活着!”一个士兵喊道。
“小心!可能有诈!”带队的一名少尉警惕地举起手枪,“,散开,警戒四周!”士兵们呈战斗队形,缓缓向河滩中央推进。
就在他们距离索朗还有大约三十步的时候——“砰!”一声清脆却略显无力的枪响,骤然划破夜空!
子弹不知飞向了哪里,也许打中了天空,也许击中了远处的石头。开枪的,是索朗。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扣动了扳机。这一枪,毫无准头,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挑衅,一种……最后的告别。
“开枪了!是土匪!开火!”少尉排长又惊又怒,立刻下令。
“砰!砰!砰!哒哒哒……!”
霎时间,七八支步枪和两挺轻机枪同时喷吐出火舌!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倾泻向索朗所在的位置!子弹打在雪地上,激起蓬蓬雪雾;打在石头上,溅起点点火星;打在索朗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上,爆开一团团血花……
索朗的身体在弹雨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他手中那支驳壳枪,早已被打飞。他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没有星辰的夜空,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定格在一片空茫之中。嘴角那丝弧度,却仿佛凝固了。
枪声持续了十几秒才停歇。河滩上,硝烟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开来。雪地一片狼藉,布满了弹孔和血迹。
“停火!”少尉挥手。士兵们枪口垂下,警惕地四下张望。“过去看看!”
索朗早已气绝身亡,浑身布满了枪眼,鲜血几乎染红了身下的一大片雪地,死状凄惨。
“头,这人……好像是个喇嘛?”一个士兵看着索朗破烂衣物下露出的些许僧袍碎片和特殊的绑腿,疑惑道。
少尉皱着眉头,踢了踢旁边一具拜火教徒的尸体,又看了看索朗,目光扫过整个血腥的河滩战场,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死了这么多人。”他沉声道,“立刻派人回去,向营部报告!就说城边发现大规模火并现场,有大量人员伤亡,发现疑似喇嘛尸体,情况复杂,请求进一步指示!快!”
“是!”一名通讯兵立刻转身,向土梁上跑去。
少尉排长则指挥剩下的士兵:“仔细搜查现场!看看有没有活口!注意那些尸体,看看有没有能表明身份的东西!还有,搜索周边区域,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手电光在河滩上交错晃动,照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
图登背着沉重的金佛,带着三名猛士,在黑暗与伤痛中,如同受伤的野兽,仓皇而绝望地再次逃向那座他们原本试图逃离的、巨大的城市囚笼。身后,是兄弟用生命换来的短暂喘息,前方,是更加深不可测的迷雾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