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平静的时候，越可能藏着雷霆之怒。
这些博士，仗着自己读了几本古书，就敢在政令已定的情况下，反复念叨“分封”的好处，简直是在捋虎须。
“赵高。”始皇帝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奴才在。”赵高连忙应声。
“你说，这些博士，是真傻，还是装傻？”始皇帝将手中的竹简扔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赵高斟酌着回道：“奴才觉得，多半是读古书读呆了。
他们总觉得，照着古人的法子做，就不会错。却忘了，时移世易，当年的良药，如今可能是毒药。”
始皇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拿起一卷谏书，目光死死盯着上面“请封皇子扶苏于齐，公子胡亥于楚，以镇旧地”的字句，指腹几乎要将竹简戳破。
赵高看着始皇帝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些博士虽然迂腐，但大多是齐鲁之地的宿儒，在士人中颇有声望。
若是真的惹怒了陛下，恐怕难逃厄运。而这些人，或许日后还有用。
他想起了公子扶苏，那位仁厚的长公子，向来敬重儒生；又想起了公子胡亥，虽然顽劣，却也常听他讲些史书故事。
若是能让这两位公子出面求情，或许能让陛下网开一面。
更重要的是，赵高心里清楚，始皇帝春秋已高，百年之后，这天下终究要交到皇子手中。
扶苏也好，胡亥也罢，现在给他们结个善缘，让他们欠下这些儒生的情分，日后自己辅佐新君，也能多些助力。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赵高轻声提醒，“这些谏书，明日再看也不迟。”
始皇帝摆了摆手，依旧盯着竹简：“你先下去吧，朕再看会儿。”
赵高躬身退下，走到御书房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独坐烛影中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扶苏和胡亥。
只是，这两位公子性情迥异，该如何开口，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惹陛下疑心，倒是个难题。
夜色渐深，咸阳宫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敲在寂静的宫城里，也敲在赵高那颗盘算着的心头上。
他沿着回廊慢慢走着，廊下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默的蛇，游向未知的深处。
第二章 公子府的角力：扶苏的固执与胡亥的投机
赵高没有直接去找扶苏和胡亥，而是先回了自己的郎中令府。
府里的小宦官早已备好热茶，他却没心思喝，只是坐在案前，反复琢磨着该如何劝说两位公子。
扶苏在咸阳城外的上林苑别馆读书，向来对朝政之事极为谨慎，尤其是涉及博士和分封制的争论，他曾私下对赵高说过“博士之言虽有过，其心可悯”，
但也明确表示“不敢违逆父皇之意”。要让他出面求情，必须找到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而胡亥，则整日在宫中斗鸡走狗，对朝堂之事漠不关心，唯独怕始皇帝。
要让他去求情，得用些“好处”引诱，比如承诺给他找几只好斗的公鸡，或者陪他去渭水边打猎。
次日一早，赵高换上一身便服，先去了上林苑别馆。
别馆外种着大片的梧桐，此时正值深秋，落叶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扶苏正在院中诵读《诗经》，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忧思。
“公子。”赵高轻步上前，拱手行礼。
扶苏转过身，一身素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酷似始皇帝，却多了几分温和。
“赵府令来了，可是父皇有什么旨意？”
“并非陛下旨意，是奴才自己想来见见公子。”
赵高笑着说，“昨日御书房的事，公子想必也听说了？”
扶苏点点头，眉头微蹙：“听说博士们因分封之事，惹得父皇不悦。”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父皇推行郡县制，意在天下一统，博士们执着于古法，确实不妥。”
赵高见他态度谨慎，便话锋一转：
“公子说得是。只是……
那些博士中，有不少是齐鲁大儒，比如淳于越，虽昨日在宫宴上冲撞了陛下，但其祖上曾为孔子弟子，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若是真的严惩，恐怕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扶苏沉默片刻，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父皇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更改。“可父皇正在气头上，我若去求情，怕是会适得其反。”
“公子顾虑的是。”赵高顺着他的话头说，“但奴才想，公子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比如，向陛下进言，说这些博士虽有错，但其学问尚可利用。
可令他们去整理古籍，将那些不合时宜的篇章删去，只留有益于世道的内容。
这样一来，既没公然为他们求情，又给了他们一条活路，陛下或许会应允。”
扶苏眼睛一亮，这个主意既保全了博士们的性命，又符合父皇“统一思想”的意图，确实是个两全之策。
“赵府令这个法子好。只是……我该如何开口？”
“公子只需在面见陛下时，谈及‘教化天下，需借儒生之力，然需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陛下聪慧，自然明白公子的意思。”
赵高低声道，“而且，公子素来重视教化，陛下也知公子仁厚，断不会以为公子是在为博士们开脱。”
扶苏点了点头，神色坚定：“好，我这就进宫面见父皇。”
赵高见扶苏应承下来，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又连忙赶往胡亥的住处。
胡亥的寝宫在长乐宫偏殿，此时他正和几个宦官玩投壶，玩得兴起，笑声震得殿梁都在响。
“公子，玩得开心啊。”赵高笑着走进殿，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胡亥见是赵高，连忙放下手中的箭矢：
“赵府令，你可来了！快看看我这新得的壶，是西域进贡的，上面镶着宝石呢！”
赵高打开木盒，里面是两只羽毛华丽的公鸡：
“奴才听说公子最近喜欢斗鸡，特意托人从临淄带来两只‘玉爪鸡’，性子烈得很，保管能赢。”
胡亥眼睛都直了，一把抢过木盒，笑得合不拢嘴：“还是赵府令懂我！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要我做？”他知道赵高从不白送东西，定是有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