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工人离开时，玄关处还留着打包纸箱的余味。
沈清姿蹲下身，拆开最上面的箱子 —— 里面是她常穿的几件针织衫，米白、浅灰，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柔软气息。
她抱着衣服走向主卧衣帽间，推开门时，周聿那边悬挂的西装裤随着气流轻轻晃了晃，深黑、藏蓝，笔挺的面料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空出的那半区域，指尖划过衣架时特意放慢了动作，尽量不碰到隔壁的西装。
米白色针织衫与黑色西装肩并肩挨着，像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勉强挤在同一个空间里，却连布料都透着疏离。书桌上，她放了几本基层调研相关的书，封面是浅绿的田野图案，与周聿那边深棕封皮的政策文件摆在一起，同样显得格格不入。
整个下午，她只敢在客厅、主卧和书房这三个区域活动。厨房是全新的，不锈钢厨具擦得锃亮，却连一瓶油都没有；阳台空着，只放了两个空置的收纳箱。她没敢随便添置东西，只是将自己的水杯放在茶几左侧，离周聿常用的右侧位置隔了大半张桌子的距离 —— 像是在无声地划下一道线。
晚上近十一点，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沈清姿从文件里抬起头，看见周聿走进来。他脱下外套搭在玄关的衣架上，深色西装上沾着夜露的凉意，领口处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却没染上丝毫失态的慵懒。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先落在茶几上的水杯，又移到书架上新添的几本书，最后才看向她，眼神清明得不像喝过酒。
“还没睡？” 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 “今天天气如何”，没有关心，只有必要的问询。
“收拾东西时翻到之前的调研资料，顺道看了看。”
沈清姿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轻轻蹭了蹭 —— 那是她刻意找的借口，其实是在陌生的空间里，只有对着熟悉的工作，才能让她稍微安心。
周聿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掠过她脚边的收纳箱，里面还剩几件没整理的小物件。
“还习惯吗？” 他又问，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确认一项合作是否按计划推进。
“挺好的，秦浩都安排得很周到。” 沈清姿回答，视线落在他松开的领带绳上 —— 他的手指修长，解领带的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沉默又漫了上来。
客厅里只有挂钟滴答作响，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一个靠在沙发，一个站在玄关，距离不远，却像隔着无形的墙。
周聿松完领带，转身走向主卧方向，脚步在门口停住。他回头看她时，眉头微蹙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觉得没必要绕弯子：“主卧只有一张床。”
沈清姿的心猛地提了一下，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文件边缘。
她预想过各种可能，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提起这件事 —— 没有暧昧的试探，没有刻意的回避，只有对现实问题的理性陈述。
没等她回应，他已经接着说：“我睡书房旁边的客房。主卧的卫生间和衣帽间，你随意用，不用特意迁就。”
说完，他没再看她，转身走向客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直到 “咔嗒” 一声，客房门轻轻关上，将两个空间彻底隔开。
沈清姿坐在沙发上，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刚才提起来的心缓缓落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对这种过分清晰的界限感到茫然。
他恪守着 “合作” 的规则，比她预想的更有分寸，也更疏离。没有假模假样的亲密，没有试图越界的试探，连 “夫妻” 的名义都成了需要刻意保持距离的提醒。
她站起身，走到主卧门口，没开灯，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光看着那张宽大的床。
深灰色的寝具铺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 那是周聿身上常有的味道，干净、冷冽，此刻却弥漫在不属于他的房间里，让她有些恍惚。
这是她的新婚之夜。
墙的另一边，住着她法律上的丈夫，却是现实里的 “室友”。他们共享一个屋檐，却有着清晰的边界：他睡客房，她住主卧；他的东西在左，她的在右；他们只说必要的话，不做多余的事。
她躺上床，被子里还带着布料的凉感。闭上眼睛，耳边听不到隔壁的任何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这场以理性开篇的婚姻，连同居都带着精确的 “界限感”，未来会走向哪里？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这种界限对他们的契约而言，或许是最好的保护 —— 不越界，不纠缠，只守着各自的目标往前走。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浅淡的光痕，像一道无声的界限，将房间分成两半。
沈清姿睁开眼，望着那道光，轻轻闭上了眼。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这界限，她得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