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冬天依旧湿冷，但培达发集团战略投资中心的办公室里，暖气却烧得让人有些燥热。
傅谦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手里拿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枸杞茶，眼皮突突直跳。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养成的第六感——每当要有“大锅”从天而降时，眼皮就会报警。
果然。
“老傅！别藏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张姜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
傅谦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关于东南亚橡胶园投资回报分析》。
看着一脸灿烂笑容走进来的张姜，感觉像是看到了一颗行走的定时炸弹。
“张总，我都躲到这儿了，您还能找着？”傅谦苦笑。
“嗨，咱们谁跟谁啊。”
张姜自来熟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顺手把一份红头文件拍在桌子上：
“你也别调研了，老板那个收购医院的指令你看到了吧？这事儿，还得你来扛旗。”
傅谦瞥了一眼那份文件——《关于全资收购海城福海医院并启动全面升级改造的通知》。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啊！
“张总，这活儿……我真接不了。”
傅谦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地开始倒苦水：
“其实关于医疗板块，我一直在拖延调研进度，不是因为我懒，是因为这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您看啊，郭董的要求是：设备最好、环境最好、医生最好，结果收费还要最便宜！”
“这在商业逻辑上是根本不成立的！”
傅谦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一个三角形：
“医疗服务，不像卖手机或者做软件。它是一对一的，是不可复制的。医生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
“如果我们真的按郭董说的做，把价格压到地板，把服务拉到天花板。”
“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傅谦重重地在三角形中间画了个叉：
“全海城，甚至全省的病人都会蜂拥而至！”
“到时候，咱们那家医院就算扩建十倍也塞不下那么多人！医生会累死，护士会崩溃，挂不上号的病人会愤怒，最后演变成严重的医患纠纷！”
“咱们是去救人的，最后反而可能因为‘太好’而被骂死。”
“张总，这道题，无解啊！”
傅谦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分析得无懈可击，应该能劝退这位大少爷。
然而。
张姜听完，不仅没愁，反而靠在椅子上，歪着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傅啊，你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但是……”
张姜指了指天花板：
“你还是不了解少云。”
“他不仅仅是一个想让老婆生孩子舒服点的丈夫，他更是一个……心软的神。”
傅谦嘴角抽搐：“心软的神？”
“对！”张姜收起嬉皮笑脸，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也预料到了你说的拥挤问题。少云给出的答案是——如果一家医院不够，那就让整个海城的医疗体系，都变成这样呢？”
“什么？！”
傅谦惊得眼镜差点掉下来：
“张总，您开玩笑吧？海城那么多公立医院，那是卫生署管的，定价策略也是国家定的，咱们怎么干预？”
“那就申请‘医改试点’！”
张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海城的车水马龙，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吞吐天地的豪气：
“老傅，你也调研这么久了，应该知道现在的医疗痛点在哪。”
“少云跟我聊过一个构想，或者说，是一个宏伟的蓝图。”
“我们要打破现在‘医、护、防、康’四分五裂的局面，建立一个全新的分布式医疗网络！”
张姜转过身，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构建‘核心医疗枢纽 + 社区健康终端 + 居家医疗节点 + 移动医疗单元’的四级网络。”
“咱们收购的那家福海医院，以后叫培达发医学中心，就是‘核心枢纽’。它只负责疑难杂症、器官移植、前沿医学研究。感冒发烧这种小病，别来挤！”
“那病人去哪？”傅谦下意识地问。
“去‘社区健康终端’！”张姜回答，“我们在海城每个社区，建设或者合作升级社区卫生院，负责常见病、疫苗、慢病管理。”
“再往下，是‘居家医疗节点’。咱们览界科技去研发可穿戴设备，实时监测老人的血压心跳，有问题直接预警。然后就近的社区节点可以及时上门就诊。”
“最后，是‘移动医疗单元’。那种改装的房车医院，深入偏远村镇，把医疗送到家门口！”
傅谦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网络铺得也太大了。但问题是，数据怎么通？病人在社区看了病，去大医院还得重新检查，这不还是麻烦吗？”
“问得好！”
张姜打了个响指：
“这就是我们要用科技解决的问题——区块链！”
“我们要建立一套基于区块链技术的电子健康档案。病史、ct片子、用药记录，全部上链，加密共享！”
“患者在咱们体系内任何一个节点就诊，医生都能看到他所有的过往数据。拒绝重复检查！拒绝信息孤岛！”
“还有大数据！”
张姜越说越兴奋，仿佛被郭少云附体：
“通过大数据分析，我们可以预测流感爆发趋势，提前把药和医生调配到需要的社区。”
“咱们的医联体内部，分级诊疗无缝衔接。药企可以拿脱敏的临床数据去研发靶向药，保险公司可以直接根据数据秒赔！”
傅谦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这哪里是开医院？这是在重塑整个医疗生态啊！
“还有最关键的——支付模式变革！”
张姜走到傅谦面前，双手撑着桌子，目光灼灼：
“现在的医院为什么过度医疗？因为按项目付费！多开药多检查，医院才赚钱。”
“我们要改！”
“改成‘价值医疗’！”
“推行‘捆绑支付’！比如做个心脏搭桥，从术前检查到出院康复，基于市场均价下调10%-30%，设定为全市场一口价！逼着医院去控制成本、提升效率，而不是给病人乱开药。”
“还有‘按疗效付费’！医生和医院的收入，不看你看了多少病人，而是看病人活了多久！生活质量有没有提高！并发症有没有减少！”
“治好了病，才有钱拿！这才是回归医疗的本质！”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傅谦脑瓜子嗡嗡的。
“按疗效付费……价值医疗……”
傅谦喃喃自语。
作为资深调研专家，他当然知道这些概念在国际上都很超前，在龙国这个人口大国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为这需要极其庞大的资金兜底，以及极其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
“最后，是人文关怀。”
张姜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
“咱们的智慧药房、自助设备，要让病人来了就能看，看了就能走，别把时间浪费在排队上。”
“我们要给重症患者配心理咨询师，给慢病患者建互助群。”
“甚至，我们要搞‘长寿医学’，教人怎么吃饭，怎么运动，怎么开心。”
“少云说了，最好的医疗，是让人‘不生病’，而不是‘治好病’。”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傅谦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眶，声音沙哑：
“张总……您……您是怎么记住这么多内容的？”
“这里面的每一个点，都需要天文数字的投入，都需要打破无数的利益壁垒啊。”
张姜嘿嘿一笑，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其实吧，你们部门以前那些太理想化而被废弃的草稿，我都看了。”
“再加上少云平时跟我吹……咳咳，聊的一些想法，我给串起来了。”
“少云对这套方案非常满意。”
“至于你担心的……”
张姜拍了拍那份红头文件：
“要实现这一切，需要海量的医护人员，需要Z·F的全力支持。”
“Z·F那边，我来跑！咱们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是医改的探路石，上面肯定支持！只要海城成了试点，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钱……”
张姜凑到傅谦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老傅，你永远不知道咱们账上到底趴着多少钱。”
“你就敞开了花！别怕浪费！”
“至于医生，国内不够就去国外挖！去梅奥、去协和、去霍普金斯！”
“那些顶级专家不来？那就用钱砸！砸到他们愿意为了高薪苦练龙国话为止！”
“总之，培达发之力，全国不敢说，但是海城这一亩三分地，我必须把它变成龙国医疗的特区！变成乌托邦！”
傅谦看着眼前这个平时咋咋呼呼，此刻却仿佛浑身发光的男人。
他心中的那团火，被点燃了。
作为一个战略投资人，他这辈子经手过无数赚钱的项目。
但能“名垂青史”、“福泽百代”的项目，这还是头一个。
“呼——”
傅谦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眼神中再无半点犹豫。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那份文件：
“张总！这活儿，我接了！”
“只要资金到位，只要政策允许。”
“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这个‘医疗乌托邦’给您建起来！”
“好！”张姜大笑一声，“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走！咱们现在就去福海医院，先把牌子给它摘了！”
“从今天起，那里就叫——培达发国际医学中心！”
看着两人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办公室里的秘书小妹一脸懵逼。
刚才不是还在倒苦水吗？怎么转眼就像是要去炸碉堡一样兴奋？
而此时此刻。
远在庄园里陪老婆晒太阳的郭少云，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谁在念叨我？”
郭少云揉了揉鼻子，心里美滋滋的。
“老张办事应该靠谱吧？那300亿的医院改造，再加上150亿的慈善基金，这450亿应该能花得很爽吧？”
他完全不知道。
张姜和傅谦这两个“脑补怪”，已经把他那个单纯为了花钱给老婆买床位的败家计划，升级成了一个即将吞噬千亿、甚至万亿资金的“海城医疗改革大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