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南岸的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卷过漳州城头的旌旗,猎猎作响。自窦建德与王世充歃血为盟的消息传来,这座扼守漳水的城池,便如悬在刀尖上一般——城头的戍卒日夜不敢松懈,城郭内的百姓攥紧了粮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混杂着尘土与铁器冷意的不安。直到那支蜿蜒如龙的运输车队,破开远处的尘雾,带着李唐朝廷的印记,缓缓驶入视野,漳州城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了半分。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厚的轰隆声,压碎了街巷里的寂静。五千石粟米装在麻布袋里,鼓鼓囊囊地堆叠在车厢中,散发出谷物特有的清甜;八百斤盐巴用陶瓮封存,咸涩的气息顺着瓮口的缝隙逸出;五百领铁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环首刀的刃口映着天光,长矛的木杆笔直如林,十万支箭矢的箭簇攒在一起,像一片淬了寒的星子。押运的唐军精锐甲胄鲜明,步伐齐整,甲片碰撞的脆响,与马蹄踏地的笃声交织,成了漳州城最动听的乐章。
王临亲自率众出迎,玄色锦袍外罩着一层轻便的细鳞甲,身形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凝,却又在扫过周遭军民时,添了几分温和。他身侧,柳轻眉一袭素色襦裙,外搭淡青披帛,手中捏着一方绣着兰草的锦帕,见他唇边沾了些许尘土,便自然地上前,踮脚替他拭去,指尖温软,语气柔缓:“阿临,风大,仔细伤了喉。”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股暖泉,淌过王临紧绷的心神,他抬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传来真龙气劲的微温——这独属于帝王的双修功法,不仅能滋养己身,亦能温煦亲近之人,柳轻眉只觉一股暖意顺着指尖漫遍全身,连日来因军情焦虑的疲惫,消散了大半。
秦玉罗一身银甲,飒爽如鹰,立在王临左后方,目光扫过车队里的铁甲,低声与王临道:“主公,这批制式唐军步甲比我部现用的轻甲重三钱,但若磨合得当,防护力能提三成,陌刀队若换装,战力可再涨一截。”她的声音带着军旅生涯的干脆,却又在看向王临时,眼底漾开几分柔意——自归降王临,从血海深仇里挣脱出来,这个男人,便是她此生的归处。
白琼英则倚在王临身侧,修长健美的身段裹在猩红战裙里,艳丽的眉眼扫过押运的唐军,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腰间的长枪,低声调侃:“待这批军械补足,我定领着亲卫营,去漳水南岸会会刘黑闼的斥候,让他知道,漳州不是软柿子。”王临侧头,捏了捏她的下巴,真龙气劲悄然流转,抚过她旧伤未愈的肩胛——那是归降前与窦军厮杀留下的伤,当初王临以真龙气劲为她疗伤,二人双修之后,不仅伤势痊愈,彼此的功力都更进一层。“莫急,”他声音低沉,带着宠溺,“先守好漳水,孤的英儿,从不会让你白等一场硬仗。”白琼英眼波流转,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尽是缱绻。
负责押运的唐军校尉,约莫三十余岁,面容方正,态度恭敬却难掩中央王师的矜持。他见王临率众相迎,便翻身下马,拱手行礼,动作一丝不苟:“末将奉徐大将军之令,特来送达朝廷犒赏。”说罢,他朗声报出清单,每一个数字都掷地有声:“粟米五千石,盐八百斤,铁甲五百领,环首刀一千柄,长矛两千杆,箭矢十万支…请漳县公查验!”
“五千石粟米!”“竟有五百领铁甲!”
压抑的惊呼与喜悦的抽气声,从周围的军民口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有人攥紧了拳头,眼中泛起泪光——前番与窦军苦战,漳州总管府的存粮只够支撑月余,甲胄损耗过半,箭矢更是捉襟见肘,这一笔援助,何止是雪中送炭,简直是给漳州续上了半条命。
王临面色依旧平静,唯有指尖轻叩腰间玉带的动作,泄露了他心中的波澜。他清楚,李世民与徐世积的大方,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这丰厚的物资,是期望,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压力——他们要的,是他钉死在漳水,挡住窦建德北上的通道,为南线的主攻争取时间。
“多谢陛下隆恩,多谢秦王殿下、徐大将军厚赐!”王临的声音沉朗,带着恳切,躬身行礼时,脊背却挺得笔直,“将士们必感念朝廷恩德,誓死效忠,共讨国贼!”礼仪周到,却又暗藏锋芒,既给了朝廷足够的体面,也没失了漳州总管府的底气——这便是王临的政治手腕,狠辣藏于温和,妥协见于坚守。
交接文书的手续繁琐而严谨,王临立在一旁,看着属官核对数目,柳轻眉站在他身侧,轻声道:“夫君,这批粟米颗粒饱满,应是关中新收的粮,徐将军倒是舍得。”秦玉罗则凑过来,指着那些铁甲道:“制式步甲的甲片衔接处比我部旧甲更紧密,只是重量略增,需让兵士提前磨合。”白琼英挽着王临的胳膊,笑道:“管它轻重,能砍穿窦贼的皮甲,便是好甲。”王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扫过忙碌的属官,心中已开始盘算物资的分配——他既要安抚军心,又要留足后手,这盘棋,得走得稳,更要走得巧。
交接仪式毕,王临在总管府设宴款待押运官兵。宴席设在正厅,炭火烧得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案上摆着漳州本地的酒肉,虽不比长安精致,却也丰盛。席间,那唐军校尉几杯酒下肚,看似无意地放下酒杯,道:“徐大将军让末将转告县公,窦贼与王世充结盟,气焰嚣张,然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刘黑闼虽勇,然其部久战疲惫,粮草转运亦需时日。请县公抓紧整备,固守漳水,勿使窦贼北上与幽州勾连,便是大功一件。”
这话,字字都是提醒,更是明确的任务。王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灼热的暖意散入四肢,他抬眼看向校尉,目光锐利如刀:“请回复徐大将军,王临谨记使命,必不让窦贼越漳水一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军事家的果断与刚毅,容不得半分含糊。
宴席散后,夜色已深。柳轻眉替王临解下外袍,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肌肤,轻声道:“阿临,徐将军的话,怕是还有后手。窦建德若真要北上,绝不会只派刘黑闼一部。”王临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真龙气劲缓缓流转,安抚她的担忧:“我知晓,孤既要守,也要扰。待物资分配妥当,便让秦玉罗率轻骑袭扰刘黑闼的粮道,打他个措手不及。”
秦玉罗恰在此时进来,手中捧着军务册,见二人亲昵,便欲退出去,王临却道:“玉罗不必避嫌,进来议事。”秦玉罗应声上前,将军务册放在案上:“主公,各部战损统计已出,我部亲卫营折损甲胄八十七领,刀矛损耗两百余柄;雷将军所部损耗更甚,甲胄缺三百余领,箭矢几乎耗尽。”
白琼英也走了进来,甩了甩衣袖,道:“我的亲卫营虽是精锐,却也缺了五十领甲胄,若能优先补足,我可率部驻守漳水渡口,让窦贼的斥候近不了岸。”
王临看着案上的军务册,指尖划过那些数字,心中已有了计较:“明日召集核心人员议事,物资分配,关乎军心民心,容不得半分差错。”他的语气沉肃,纳谏是他的用人之道,但最终的决断,从来都握在自己手中——这便是他,既能听进旁人的建议,也绝不会失了独断的魄力。
次日清晨,总管府的议事厅内,炭火噼啪作响,核心属官皆已到齐。王临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开门见山:“朝廷援助已至,此乃雪中送炭,亦是对我等的考验。如何分配使用,关乎军心民心,关乎长远发展,需慎之又慎。”
杜如晦首先开口,这位老臣抚着胡须,声音沉稳:“县公,依老夫之见,当优先补充军需。秦将军、赵将军、雷将军所部,经前番苦战,损耗极大,甲胄兵器亟待更换,箭矢消耗也需补充。当即刻拨付。”
柳轻眉闻言,轻声补充:“杜先生所言甚是,只是伤兵的药膏、绷带也需从物资中划拨。前番苦战,伤兵逾千,药材所剩无几,若不及时补足,恐影响伤兵恢复。”她精通医术,最是清楚伤兵的难处,言语间满是体恤。
秦玉罗、白琼英、赵锋、雷虎闻言,皆露期盼之色。秦玉罗道:“杜先生、柳姐姐所言极是,我部兵士盼新甲已久,若能尽快换装,士气必大涨。”白琼英也附和:“只要装备到位,我亲卫营可立军令状,死守漳水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