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悠长苍凉的号角声，如泣血孤雁般自蒙古军阵后方升起，穿透硝烟与尘土交织的战场空气，在辽阔草原上空久久回荡。
那声音沉缓悠长，全无进攻时的激昂急促，恍若退潮时海水沉缓褪去的闷响，让阵前塔塔尔将士心头莫名一紧。
马蹄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方才还如潮水般冲锋的蒙古骑兵，似被云端无形巨手骤然操控，齐刷刷分向两侧散开，动作迅捷齐整，转瞬便撤至火铳有效射程之外，只留满地凌乱蹄印与几具来不及撤退的尸身。
“嗯？”完颜宗翰眉头骤皱，脸上闪过错愕，随即怒火燃眸，厉声斥道：“欲逃？懦夫！”手掌紧握腰间佩刀，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显然对蒙古骑兵的突然转向满是不解。
他正欲抬手下令追击，目光却骤然一凝——那些散开的骑兵并未四散奔逃，反倒迅速调整阵型，化整为零拆作数百支小队。每支队伍都如盘旋尸骸的秃鹫，低伏马背，围绕塔塔尔营地高速奔驰，马蹄声密集如鼓，扬起的尘土在营地周遭织成一道移动灰墙。
“射！给老子射死他们！”负责营地防御的塔图见骑兵如此嚣张，额头青筋暴起，挥舞弯刀厉声喝令，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阵前火铳手闻言，立刻手忙脚乱清理铳管、装填火药铅弹。然火铳装填工序繁琐，动作终究迟缓！待前排数人好不容易完成装填、端铳瞄准，那些幽灵般的蒙古骑兵已借高速移动之势，驰至防御工事射击死角，火铳瞬间失了目标。
“噗！噗！噗！”
回应他们的，是遮蔽半边天空的铺天箭雨！蒙古骑士在飞驰马背上稳如磐石，双腿夹紧马腹，单手控缰，另手引弓搭箭，将骑射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箭矢又快又劲，带着呼啸风声，自围栏缝隙、工事缺口等刁钻角度穿入，精准射向阵中慌乱的塔塔尔人。
惨叫声、哀嚎声与箭矢入肉的“噗嗤”声交织，此起彼伏，不断有塔塔尔士兵中箭倒地，鲜血迅速染红营地前的土地，让本就紧张的局势愈发混乱。
“稳住！稳住阵脚！结阵抵抗！”完颜宗翰见军心涣散，声嘶力竭嘶吼着上前整顿。他抓住一名慌乱后退的火铳手厉声令其归队，却绝望发现，自己在中原战场屡试不爽的“步兵方阵”理论，在这些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面前，俨然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笑柄！
对方根本不给予正面决战之机！
他们恰似草原变幻的狂风，无孔不入——刚想集中火力拦截，便灵巧自指缝溜走；稍一松懈，又会调转马头从背后或侧翼突袭，让塔塔尔军队防不胜防。
塔塔尔部落的士气，在这般无休止的骚扰、精准射杀与防不住的突袭下，如被雨水浸泡的土墙般迅速崩溃，越来越多士兵面露恐惧，下意识向后退缩。
山坡之上，铁木真静立最高处，黑色貂裘在猎猎风中轻摆，深邃眼眸如寒潭冷眼旁观战局，脸上毫无波澜，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他清晰看着敌人从最初冲锋的嚣嚷狂妄，到骑兵骚扰的慌乱失措，再到此刻士气崩溃前的绝望无助——那根紧绷的弦，已濒临断裂。
他缓缓抬手摩挲指间扳指，心中已然明了：火候，已足矣。
目光缓缓转向身旁，那名始终沉默伫立、身姿挺拔如出鞘利剑的年轻将领——哲别。他一身银色铠甲，面容冷峻，长弓斜背肩头，时刻蓄势待发。
“去吧。”铁木真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那堆能雷鸣的柴火，为朕点燃。”他口中的“雷鸣柴火”，正是塔塔尔人赖以依仗的火药储备。
哲别闻言，眼中闪过锐利光芒，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他猛地挥手，身后一支早已整装的千人骑兵队立刻响应，马蹄轻叩地面，如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从战场侧翼迂回，沿山坡阴影快速绕向塔塔尔营地后方，直指那片堆放火药与粮草的关键区域。
那里，不仅是塔塔尔部落的后勤命脉，更是决定这场战役最终走向的致命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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