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一役,胜得干净利落。
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足以支撑山寨大半年的用度,更关键的是,青云寨的威名随着溃散的黑云寨匪徒和获救百姓的传播,一夜之间响彻苍云山周边州县。
前来投奔的流民、不堪压迫的佃户,甚至一些小股绿林势力,都开始试探着向青云寨靠拢。
聚义厅内,气氛却并非全然是胜利后的狂喜,更多了一种沉甸甸的、面向未来的凝重。
楚瑶光站在地图前,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思虑。
她环视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黑云寨已除,后顾之忧暂解。我们在此立威,也聚拢了最初的人心。但,这还不够。”
她手指重重地点在北境广袤的土地上:“真正的战场,在那边。在朝廷驻军的眼皮底下,在万千受苦的百姓中间。我们窝在苍云山,始终只是山匪,是疥癣之疾。唯有走出去,将义旗插在北境大地上,与暴政正面相抗,我们才是‘义军’,才是民心所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我父旧部翘首以盼,北境民怨沸腾如汤,朝廷因赵德明和黑云寨之事焦头烂额,尚未完全理顺北境兵力……此时不振臂一呼,更待何时?”
“瑶光,你的意思是……”楚擎天沉声问道,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
楚瑶光转向父亲,又看向白擎苍,郑重抱拳:“白世伯,父亲,诸位叔伯兄弟。瑶光恳请,即日启程,秘密前往北境,以父亲之名,联络众将,正式举起义旗,建立‘讨逆义军’!苍云山青云寨,将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也是义军起家的第一块基石!”
举旗!离开山寨,去更广阔的天地,直面最凶险的敌人!
厅内一时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步的必要性,也知道这一步的危险性。
白柒第一个站起来,想也不想:“我跟你一起去!路上保护你!”
几乎同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析:“不妥。”
众人看去,是顾砚辞。
他起身,走到白柒身边稍前的位置,像是无意间挡住了她半步,然后对楚瑶光道:“楚小姐身负联络众将、聚拢义士、竖立旗帜之重任,此行贵在隐秘与速度。大小姐目标过于显着,且青云寨新胜,需有强力之人坐镇,方能震慑四方,消化胜利果实,继续吸纳力量,为义军提供稳定支援。大小姐留在寨中,作用更大。”
他这话说得条理分明,句句在理,连白擎苍都连连点头:“砚辞说得对!柒柒,你现在是咱们青云寨的招牌,你走了,刚聚起来的人心容易散!黑云寨那边刚打下来,也需得力人手镇着!”
白柒被堵得哑口无言,她知道自己确实走不开,但又不放心楚瑶光,急道:“那……那让石虎多带些人保护你!”
石虎立刻挺胸:“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楚瑶光却摇了摇头,温声道:“白姐姐,石虎兄弟,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此行不能带太多人,人多反而惹眼。我父亲会派他最得力的几位老家将随行,他们对北境地形、军中门路都熟,足够应付。青云寨的力量,需用在更关键的地方。”
裴文清看着楚瑶光坚毅的侧脸,心中既充满敬佩,又涌起浓浓的担忧,还有一丝自己无法同行的失落。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楚小姐,北境凶险,朝廷耳目遍布……千万保重。若有任何需要,苍云县衙……文清定当竭尽全力!”
楚瑶光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信任:“裴大人放心,也请务必保重。你在此处,便是义军在官府内最重要的一颗暗棋,作用非同小可。”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决心与牵挂。
白柒在旁边看着,这次却难得没有起哄,反而觉得心里有点沉甸甸的,既为他们的“官配”气场感到欣慰,又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和未知的危险感到一丝惆怅。
【宿主情绪检测:出现‘老母亲般的担忧’及‘任务顺利推进的欣慰’混合状态。目标人物裴文清与楚瑶光羁绊加深,符合主线期待。】1414分析道。
“什么老母亲!”白柒在心里抗议,但没否认那份担忧。
事情就此定下。
楚瑶光将在一日后,带着数名精干家将,轻装简从,秘密离开青云寨,北上举事。
离别前的夜晚,山寨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离愁。白柒翻箱倒柜,把自己觉得最好的金疮药、解毒丸,甚至还有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一股脑塞给楚瑶光。
“拿着拿着!路上用得上!匕首留着防身,别看小,可锋利了!”白柒豪爽地拍着楚瑶光的肩膀,“等你举旗成功,我带人第一批去投奔你!咱们姐妹联手,打遍天下!”
楚瑶光看着她塞过来的“百宝囊”,心里暖流涌动,用力握了握白柒的手:“白姐姐,一定!山寨……就拜托你了。”
另一边,顾砚辞的房间里,他正将一份连夜整理、标注了北境最新势力分布、潜在风险点以及数条隐秘联络路线和暗号的绢书,仔细封入蜡丸。
这不是给楚瑶光的,而是给随行的一位楚家老家将的。
他知道楚瑶光自有计划,但这多一份来自“山寨军师”视角的情报支援,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裴文清则在灯下,将自己能想到的、北境官场上可能对楚瑶光一行构成阻碍的人物、以及一些官方文书的制式、查验关卡的运作规律,详细写下,同样密封好。
这是他作为“暗棋”,目前能提供的最实际的帮助。
石虎也没闲着,他带着人将山寨最好的几匹快马检查了又检查,配上了最结实的鞍鞯,还偷偷往楚瑶光行囊里塞了几块耐储存的肉干。
第二日黎明,天色未明,山岚未散。
山寨后山一条僻静的小道上,楚瑶光已换上利落的男装,与几名同样装扮精干的家将牵着马,准备出发。
白擎苍、楚擎天、黑风、白柒、顾砚辞、裴文清等人前来送行。
没有过多的言语,楚擎天用力抱了抱女儿,一切叮嘱尽在不言中。
白擎苍重重拍了拍楚瑶光的肩膀:“侄女,放心去!这里有你白世伯!”
楚瑶光对众人深深一揖,翻身上马。
白柒眼眶有点发热,冲着她挥手,大声喊道:“瑶光!一定要好好的!等你消息!”
楚瑶光在马背上回头,展颜一笑,那笑容在晨光中明亮而充满力量:“白姐姐,诸位,等我捷报!”
她目光掠过众人,在裴文清关切的脸庞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最后看向顾砚辞,顾砚辞亦对她郑重拱手。
“驾!”
马蹄声起,几骑身影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山道尽头,融入了即将破晓的天光之中。
送行的人久久伫立。
白柒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肩膀一沉,一件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她转头,看见顾砚辞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
“清晨露重,小心着凉。”他语气平淡,目光却望着楚瑶光消失的方向,低声道,“她一定会成功的。”
“嗯!”白柒重重点头,握紧了拳头,将那点离愁压下去,重新燃起斗志,“她出去开疆拓土,咱们也得把家看好,把兵练强!等她需要的时候,咱们就是她最硬的拳头!”
她这话说得豪气,驱散了众人心头的些许阴霾。
顾砚辞看着她瞬间恢复活力的侧脸,眼底漫上浅浅的笑意。
凤已离巢,龙将入海。
这天下风云,从此刻起,才算是真正开始搅动了。
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这只留在巢中、却注定要震撼天下的“幼虎”身上。
山寨的日子,因楚瑶光的离去,掀开了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