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挟着燥热的暑气,顺着嘉航影视基地训练室半开的百叶窗缝隙钻进来,在地面铺着的黑色训练软垫上切割出深浅交错的明暗光影。训练室角落堆着几柄仿制兵器与护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与汗水混合的味道。徐梓瑜身着浅灰色速干训练服,身姿笔挺地立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防滑纹路,鬓间发髻上别着的粉色蝴蝶结发卡,随着她刻意放缓的均匀呼吸微微颤动——距离古装巨制《将军在上》正式开机仅剩两个月,她必须在这段紧凑的时间里,彻底摆脱过往角色的影子,完成从娇俏闺阁千金到铁血沙场女将的蜕变。
“徐老师,您可得留心,叶钊这个角色的枪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跟您之前在《花轿喜事》里演李玉湖的灵巧剑路截然不同。”武行陪练老张双手捧着仿制长枪走上前,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专业的严谨,指腹轻轻点了点枪杆中段的防滑缠绳。徐梓瑜上前一步接枪,刚握住缠绳,枪杆传来的沉坠感便让她手腕下意识往下一沉。这杆依照汉代军制复刻的长枪,是道具组按出土文物等比例还原的,枪头虽为橡胶材质,整体却足有三斤七两重,比她此前惯用的那柄青锋剑,整整重了近两斤,握在手中能清晰感受到木质枪杆的扎实纹路。
她依照老张指导的要领缓缓沉腰,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微微外撇,膝盖顺着发力方向缓慢弯曲,刻意收敛起扮演李玉湖时那股灵动柔韧的劲道。肩背下意识绷起,肩胛骨微微后缩,在后背拉出一道锐利的直线,原本带着几分柔和的眉眼也随之沉了下来,眼底的神色从最初的试探,顷刻间沉淀为经年沙场磨砺出的鹰隼般的冷锐锋芒。落地镜中清晰映出她的身影,速干训练服因姿势紧绷而贴合在肩背,勾勒出逐渐发力的肌肉线条,少女的青涩与柔美正一点点被沉稳的英气取代。
就在徐梓瑜稳住姿势的刹那,老张眼神一凛,手中的训练棍毫无预兆地朝着她持枪手腕挥来,棍身带起的风掠过耳畔。徐梓瑜几乎是本能地旋身侧转,持枪的手臂顺势格挡,这一次的格挡幅度较昨日足足扩开三寸,枪身与棍身相撞发出沉闷的“嘭”声,枪风掠过空气时带出的呜呜声响,让老张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真切的赞许,他收棍后退半步,扬声道:“就是这个劲道!要记住,叶将军的格挡从来不是被动招架,每一次抬手都是反攻的前奏!”
连续三个小时的基础训练没有片刻停歇,徐梓瑜始终对着落地镜反复打磨每一个动作,矫正早已形成的肌肉记忆。额角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训练垫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后背的训练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刺枪时,她刻意提醒自己以腰腹核心发力,带动手臂送出长枪,取代以往依赖的手臂蛮力;突进时,脚步沉稳落地,摒弃了李玉湖角色惯用的轻灵步点,每一步都踩得坚实有力;即便只是持枪警戒的静态姿势,她也反复调整指尖的弧度,让每一根手指都透着随时可投入死战的紧绷张力,嘴里还低声默念着武指强调的要领。
午后的阳光愈发炽烈,训练室的百叶窗将光影拉得更长,训练也正式转入实战模拟环节。老张穿戴好全套黑色护具,护肘与护膝的金属搭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手持仿制弯刀,扮演一名故意前来军营挑衅的敌营士兵。按照剧本设计,老张挥刀朝着徐梓瑜肩头劈砍,徐梓瑜本该顺势侧步擒拿,随即折断对方手腕立威,可就在她手指即将扣住对方手腕的瞬间,动作却骤然凝滞——多年扮演温婉角色形成的动作惯性,让她下意识收了几分力道,这细微的迟疑让整段动作显得格外优柔寡断,完全没有女将军的果决。
“卡!”武术指导周导的声音陡然响起,他快步从观训椅上站起身,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上前一把扣住徐梓瑜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语气严肃得不带一丝波澜:“徐梓瑜,你要搞清楚,叶钊是在军营里被挑衅,对她而言,战场之上,犹豫比狠辣更致命!”话音未落,周导便带着她的手完整演示了一遍折断动作,当模拟的关节错位脆响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地响起时,徐梓瑜下意识瞥向镜中,恰好看见自己瞳孔骤缩、脸色微白的模样,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发力时的酸胀感。
夕阳渐渐西斜,暖橙色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训练室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此时的徐梓瑜已经能带着凌厉的破风声,流畅地完成一整套夺枪、格挡、制敌的动作,每一个招式都透着与清晨截然不同的刚劲。她拄着长枪大口喘气,将汗水浸透的后背轻轻抵在冰凉的镜面上,丝丝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缓解了浑身的燥热。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搁在一旁的剧本上,那行红笔批注格外醒目——“叶钊十三岁初阵杀敌”,字迹力透纸背,仿佛带着少年将军的锋芒。
不知怎的,徐梓瑜突然抬手,掌心带着汗水的湿意,将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尽数捋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个临时起意的动作,意外地让她整张脸的柔美轮廓瞬间褪去,眉骨投下的淡淡阴影,恰好遮住眼底残存的最后一丝迟疑。她定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眼眸里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锐利,仿佛跨越了千年时光,真的触摸到了那位女将军坚硬如铁的内壳。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跳动,这一刻,她不再是演员徐梓瑜,而是那位历经沙场的叶钊将军,完成了灵魂深处的共振。
目光落在落地镜中自己眼底尚未散尽的锐光上,徐梓瑜忽然抬手——掌心带着训练后未散的热意,指腹还残留着枪柄缠绳的粗糙触感,轻轻将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尽数捋向脑后。那些碎发黏在光洁的额角,带着体温的湿意蹭过掌心,这个未经思索的本能动作,竟让她整张脸的柔美轮廓瞬间褪去。训练室的白炽灯斜斜打在她脸上,光洁的额头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眉骨投下的浅影如墨痕般,恰好掩住眼底残存的最后一丝迟疑;原本带着几分灵气的杏眼,此刻瞳仁微微收缩,只剩下久经沙场般的冷冽与坚定。这一刻,训练室里器械碰撞的余音尚未消散,空气中的汗水与器械防锈油的混合气味萦绕鼻尖,她仿佛不再是隔着剧本揣摩角色的演员徐梓瑜,而是真真切切触碰到了叶钊藏在冰冷铠甲之下的滚烫灵魂内核,完成了一场跨越千年时光的深度灵魂共振。
夜幕沉沉落下,训练室的LEd灯被调至最亮,惨白的光线照亮每一寸角落,夜训内容也随之升级为残酷的体能极限挑战。陪练老张蹲下身,指尖扣住训练器械的阻力旋钮,“咔哒咔哒”拧至顶端,起身时拍了拍徐梓瑜的肩膀,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徐老师,这次强度直接拉到百分之一百二,这是剧组给男主定的标准,撑不住千万别硬扛,喊停不丢人。”话音未落,墙上的电子屏突然亮起红光,尖锐的模拟敌袭信号声刺破寂静。
徐梓瑜瞬间进入状态,持枪突刺、旋身格挡、跨步横扫,动作行云流水如教科书般标准,可连续四十分钟的高强度对抗后,体力还是肉眼可见地透支——当她最后一次拧腰发力挑枪时,腰腹肌肉突然一阵痉挛,脚下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砸在软垫上发出沉闷的“咚”声,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烧感直冲喉咙。她慌忙扶着枪杆跪地,额头抵在冰凉的枪身上,酸水混着未消化的晚餐尽数吐出,嘴角还沾着些许残留。指尖因用力攥着枪杆而泛白,指节处的旧茧被磨得发疼,可吐完仅缓了十秒,她便猛地抬起头,用手背擦去嘴角污物,抓起枪杆重新站定,胸腔剧烈起伏着调整呼吸,再次迎着模拟的敌袭信号发起凌厉突刺,眼底没有丝毫退缩。
兵器架旁的地面上,摊着一本被汗水浸透的剧本,米黄色的纸页因长期摩挲已泛出深褐的汗渍,边缘更是被反复翻阅得卷起毛边,甚至能看到几处被汗水泡软后又风干的褶皱。
剧本上用红、黑两色笔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清晰勾勒出她从“李玉湖”到“叶钊”的蜕变轨迹:《花轿喜事》时期用娟秀字迹标注的“眼波流转处显娇俏,颔首时带三分羞怯”,此刻已被粗重的红笔划去,旁边用遒劲的字体改成“战场之上,生死瞬息,肌肉记忆大于表情管理”;原本圈注的“身段柔婉,步态轻缓”旁侧,补充着“沉肩坠肘,力发于腰,步稳如钉”的武打要领,字迹边缘还沾着些许干涸的汗渍。当最后一套连贯的夺枪制敌动作完成时,枪尖稳稳停在老张喉间三寸处,纹丝不动,老张先是一愣,随即抬手按下秒表,看清屏幕上的数字后忍不住扬声喝彩,声音里满是真切的赞许:“漂亮!真是漂亮!一分十八秒!
比剧组给的标准时间快了整整七秒,这成绩拿去跟男主比都不落下风!”徐梓瑜握着枪杆的手微微一颤,肩背下意识放松,紧绷的肌肉终于露出几分疲态。
徐梓瑜脱力般瘫倒在柔软的训练垫上,四肢百骸都透着针扎似的酸胀感,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消散殆尽。她微微偏头仰望天花板,老张贴心地将训练室的主灯关掉,只剩墙角的应急灯透出微弱的绿光,勾勒着周围兵器架的模糊轮廓。窗外的月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织成细细的银辉,恰好落在她锁骨处那片青紫的淤青上——那是今早突刺训练时,枪杆不慎反弹撞出的痕迹,此刻被月光一照,泛着淡淡的冷意。意识渐渐恍惚,三个月前《花轿喜事》杀青宴的热闹场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鎏金的宴会厅里灯光璀璨,导演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拍着她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惋惜:“小徐啊,你这打戏是真有灵气,身段也好看,可就是模样太漂亮,眉宇间少了点江湖的硬气,以后挑角色得注意。”
这话当时她只当是客套,此刻却格外清晰。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落地镜,镜中那个被汗水浸透的身影,速干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日渐紧实的肌肉线条,脸颊因剧烈运动泛着潮红,眼底翻涌的冷冽煞气,倒真有了几分史书中“叶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决绝与狠厉。指尖轻轻摩挲着枪柄上被磨出的水泡,薄嫩的皮肤破了又长,早已结出一层浅黄的茧子,她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又藏着释然——这两个月哪里是在学演女将军,分明是把“徐梓瑜”过往的“娇俏”“柔美”标签彻底打碎,再按着叶钊的筋骨脉络,重新锻造出一副全新的躯壳与灵魂。
训练结束后,徐梓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更衣室,中央空调的凉风拂过汗湿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她脱下速干训练服时,指尖无意间摩挲过肩线处的针脚,忽然顿住——这件上周刚改好的衣服,竟比之前又宽了半指,肩颈处的布料不再紧绷,这是肌肉线条日渐紧实的最直观证明。她走到储物柜前,转动钥匙打开柜门,“咔嗒”一声轻响后,窗外的霓虹透过通风口的格栅照进来,在柜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恰好落在悬挂的两套戏服上。左边是李玉湖的粉色绣缠枝菊袄裙,真丝布料泛着柔和的光泽,裙摆处绣着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是当初为了贴合闺阁千金的气质特意加的装饰,满是娇俏灵动;右边则挂着道具组今早刚送来的叶钊玄铁软甲,冰冷的甲片在霓虹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肩甲处雕刻着简约的云纹,边缘还带着打磨后的粗糙质感,抬手轻触,便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粉色羊绒围巾,那是演李玉湖时剧组送的纪念品,柔软的羊绒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她轻轻将围巾覆在绣着菊花的袄裙上,指尖细细抚平围巾的褶皱,动作慢而虔诚,像是在完成一场与过去角色的沉默告别仪式。围巾的暖意与软甲的凉意隔着空气相互交织,恰如她此刻的状态——一半是尚未完全褪去的“徐梓瑜”,一半是已然新生的“叶钊”,两个灵魂在躯壳里完成了温柔而坚定的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