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壮忍着心头的恐惧,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墙头。
当他探头看清院子里那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黑,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啊!”
“大壮!”
下面扶着梯子的两个汉子眼疾手快,死死拽住梯子腿,另一个眼明手快地冲上去,在他摔到地面前,总算堪堪扶了他一把。
饶是如此,王大壮也摔得不轻,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那张年轻的脸孔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众人看他这副丢了魂的模样,那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谷底。
“大壮啊,你……你到底瞅见啥了?”
“是……是不是新娘子出事了?里头咋一点声儿都没有啊?”
“你快说话啊!急死个人了!”
王大壮被众人摇晃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嘴唇哆嗦着,牙齿磕得“咯咯”作响,指着院墙的方向,眼里满是无尽的恐惧。
“死……死了……全都死了!”
他这一声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沙哑又绝望。
先前那个从门缝里窥探的刘嫂子,此刻也终于缓过了神,她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是啊!我也瞧见了!都死了!呜呜呜……我男人和两个娃都在里头吃席啊!我的天爷啊!这叫我怎么活啊!”
她的哭声凄厉,彻底点燃了人群中的恐慌。
那些家里同样有人去吃席的村民,听到这话,只觉得天旋地地,眼前发黑,好几个妇人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剩下的几个中年男人,也被这骇人的消息吓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脸色煞白。
其中一个稍微镇定些的,声音发着颤,开了口。
“那……那可咋办啊?去吃席的,少说也得有两百来号人,男人占了大半,还都是咱们村里的壮劳力……这……这到底是谁这么丧尽天良,一下子害了这么多人……”
他越说越怕,最后把心一横。
“要不……要不咱们报公安吧!”
这话一出,旁边一个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的老汉立刻厉声喝止。
“不行!”
他往前一步,狠狠瞪了那提议的男人一眼,那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咱们幸福大队的事,啥时候轮到外人来插手了?你是想害死全村人吗!”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大壮,力道大得让本就腿软的青年一个趔趄。
“你!赶紧回家把你爹叫来!就说村里出大事了!”
老汉指着王大壮,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我进去看看!”
王大壮被他那凶狠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腿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神情恍惚地朝着自家跑去。
那老汉名叫刘根生,在村里有些威望。
“没出息的玩意儿!滚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刘根生厉声呵斥,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接着,他回头扫了一眼那些吓破了胆的村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都杵着干啥?等着里头的人烂了不成?几个年轻力壮的,跟我来!”
他指了指墙根那架摇摇欲坠的木梯,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被点到名的几个汉子虽然腿肚子也发软,但在老支书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七手八脚地扶稳了梯子。
刘根生没有自己上,而是指着一个平日里最是机灵的后生。
“王五,平日里你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你爬上去,跳进院里把门栓拉开!”
叫王五的青年脸色发白,但还是咬着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他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屋顶,不敢往院子里瞟一眼,翻过墙头,纵身一跃。
“噗通”一声闷响,像是跳进了棉花堆。
紧接着,院里传来他带着哭腔的惊呼。
“叔!叔!你还活着不?”
外面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过一会儿,那扇朱红大门发出“嘎吱”一声,门栓被从里面拉开。
刘根生一马当先,推开大门,领着几个胆大的汉子冲了进去。
院子里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风浪的庄稼汉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满地的狼藉,倾倒的酒杯,没吃完的菜肴已经蒙上了一层油腻的冷色。
而那些鲜活的生命,此刻全都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瘫倒在各处。
“先别慌!看看还有没有气!”
刘根生到底是经过事的人,他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大吼一声。
几个男人壮着胆子,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旁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探向那人的鼻下。
下一秒,那汉子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活的!他还活着!有气儿!”
“俺爹也没死!就是睡过去了!”
“天爷啊!都活着呢!快!大伙儿快来看看,人都没死!”
此起彼伏的惊喜呼喊声,瞬间刺破了笼罩在院子上空的死寂。
外面那些原本已经哭天抢地的妇人,听到这话,哭声一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一时间,整个何家大院都沸腾了。
确认了只是昏迷,不是死亡,巨大的恐慌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所取代。
人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寻找自家的亲人,整个院子乱成了一锅粥。
哭声、喊声、搬动桌椅的嘈杂声混杂在一起。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倒在这里,人们的心思全都扑在了自家昏迷不醒的亲人身上。
根本没人注意到,这场婚宴的另一个主角,那个刚进门的新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都别乱!各家把各家的人抬回去!快去把孙医生请来!”刘根生站在院子中央,扯着嗓子指挥着,“剩下的人,把何大刚一家也弄回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人往外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