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淮州城外，那座被查封的“四海通商”地下金库前，禁军手中的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厚重的精铁大门被打开，里面堆积如山的银锭和粮票，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而又冰冷的光芒。
“一百三十万两。”
赵辰站在金山前，手里拿着那本从张之洞那里搜出来的账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比父皇从内帑里抠出来的赈灾银，还要多出三十万两。”
“赵弈这只硕鼠，吃得可真够肥的。”
苏凌月站在他身侧，看着眼前这触目惊心的财富，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愤怒。
这一百三十万两银子，每一两，都沾满了苏家军将士的血，都浸透了江南百姓的泪！
“殿下。”她转头看向赵辰，“这些银子，您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赵辰合上账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当然是……花了。”
“花？”苏凌月一愣。
“现在就花。”赵辰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影卫和禁军统领下令。
“传本宫令！”
“即刻起，征用淮州城内所有能用的车马、船只！”
“把这些银子，全部给本宫运出去！”
“运去哪？”苏凌月问。
“运去……买粮！”赵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仅要在淮州买，还要去苏州、杭州、扬州……去整个江南道买！”
“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粮商，本宫出双倍的价钱收粮！有多少收多少！只要是粮食，本宫全要了！”
“可是殿下……”禁军统领有些犹豫，“这可是赃款啊！按照规矩，应该先查封上缴国库，然后再……”
“规矩？”赵辰冷冷地打断了他，“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等那帮户部的老爷们走完流程，把银子拨下来，这淮州的百姓早就饿死光了！”
他一步步逼近统领，身上的气势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本宫现在是在救命！谁敢跟本宫讲规矩，本宫就让他……去跟阎王爷讲规矩！”
统领被这股气势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下：“属下遵命！”
“还有。”赵辰转头看向苏凌月，“你也别闲着。”
“殿下有何吩咐？”
“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总督府。”赵辰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递给她，“去把那个张之洞给我提出来。”
“提出来？”苏凌月接过金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殿下不是说要留着他做人证吗？”
“人证是要留着，但现在……他还有更大的用处。”
赵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张之洞虽然是个贪官，但他毕竟是两江总督，在这江南地界上，他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我要你押着他，去一个个敲开那些州府的大门。”
“让他亲自下令，开仓放粮！”
苏凌月瞬间明白了赵辰的意图。
这是要……借刀杀人，不，是借权救人！
利用张之洞的余威，强行逼迫那些还在观望的地方官员开仓。到时候，就算出了事，也是张之洞“矫诏”，是张之洞“乱命”。
而赵辰，只是一个为了救灾而“不得不”配合的太子。
“好一招先斩后奏。”苏凌月看着手中的金牌，嘴角勾起一抹佩服的笑意，“殿下这一手，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把黑锅甩得干干净净。”
“彼此彼此。”赵辰看着她，“比起你在京城那招‘以身试药’，本宫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
那是同类之间的默契，也是共犯之间的……惺惺相惜。
……
黎明时分。
淮州城的百姓们被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惊醒。
当他们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家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辆辆满载着粮食的马车，正源源不断地驶入城中。
而在城门口，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从不拿正眼看人的知府大人（新上任的代理知府），正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宣读着一张告示。
“奉……奉太子殿下与钦差大人之命……”
“即日起，淮州全城……开仓放粮！！”
“每户每日……斗米！！”
“若有贪墨克扣者……杀无赦！！”
“哗——！”
全城沸腾了！
“斗米？！真的是斗米吗？！”
“不是清粥了？是干饭了？！”
“太子殿下千岁！苏神医千岁！！”
欢呼声、哭泣声、磕头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而在这片欢腾之中。
苏凌月骑在马上，看着那些领到粮食后喜极而泣的百姓，心中那块一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怎么？这就感动了？”
赵辰策马来到她身边，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调侃道。
“没有。”苏凌月别过脸，掩饰住眼底的湿意，“我只是在想……这世界上，终究还是有好人的。”
“好人？”赵辰嗤笑一声，“你是说我们吗？”
“我们可不是好人。”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凌月，“我们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好事的……恶人。”
苏凌月看着他，突然笑了。
“是啊。”她轻声说道，“我们是恶人。”
“但至少……”
她看着那些捧着粮食、狼吞虎咽的孩子。
“……我们让这些好人……活下去了。”
赵辰看着她那张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心中微微一动。
他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但就在这时，一名影卫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单膝跪在赵辰马前。
“殿下！急报！”
影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京城那边……出事了！”
赵辰的手僵在半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说。”
“陛下……陛下得知殿下私自开仓、挪用‘赃款’……龙颜大怒！”
“陛下已下旨……召殿下与苏钦差……即刻回京！！”
“回京？”苏凌月心中一惊，“现在？”
江南的灾情才刚刚稳定，后续的重建工作还没开始，现在回京……岂不是半途而废？
而且……
她看了一眼赵辰。
皇帝这道旨意，分明是……冲着赵辰来的！
私自开仓、挪用赃款……这可是欺君大罪！
“看来……父皇是坐不住了。”赵辰收回手，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一抹冷笑。
“他这是怕我在江南……收买了太多的人心啊。”
“那我们怎么办？”苏凌月问，“真的要回去吗？”
“回。”赵辰毫不犹豫地说道，“为什么不回？”
“可是……”
“没有可是。”赵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这一局，我们已经赢了。”
“民心在我，军心在你。”
“现在的我们……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他调转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
“走吧，苏凌月。”
“让我们回去……给父皇，好好上一课。”
“告诉他……”
“……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