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宫门紧闭。
那两扇朱红的大门上，铜钉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宫门外，禁军林立，肃杀之气比往日更甚。
苏凌月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
她没有下车，只是掀开轿帘的一角，冷冷地看着那两尊如同铁塔般守在门口的侍卫。
“太子殿下有令。”侍卫统领的声音冰冷，不带半分情感，“闭门谢客。任何人……不见。”
“任何人？”苏凌月的声音沙哑，“也包括……‘苏神医’吗？”
“包括。”统领没有半分通融，“殿下说了，苏神医……该在府中‘静养’。”
苏凌月的手猛地攥紧了轿帘。
「静养。」
「好一个静养。」
这是在赶她走。
这是在……划清界限。
“若是本宫……偏要见呢？”
苏凌月缓缓地从袖中取出了那块“金鹰令牌”。
“陛下亲赐，随意出入宫禁。”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的执拗，“这东宫……也是‘宫禁’。”
侍卫统领看了一眼那块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他依旧没有退让。
“苏神医。”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这是……殿下的‘死令’。”
“殿下说……谁若敢放您进去……”
“……格杀勿论。”
苏凌月浑身一震。
死令。
格杀勿论。
为了不见她，为了和苏家撇清关系，他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人下达这样的命令？
“为什么？”苏凌月喃喃自语。
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
苏家是他的盟友，是他的刀。现在刀被架在火上烤，他这个握刀的人，难道不该……伸手拉一把吗？哪怕只是为了这把刀不被烧废？
他这般冷血，这般决绝，难道就不怕……苏家心寒，反戈一击吗？
“月儿……”苏战在车外低声道，“算了吧。他……他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了。”
“不。”
苏凌月猛地放下了轿帘。
“我不信他是怕了。”
“我也不信他是真的要放弃苏家。”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苏凌月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甘的火焰。
“回府。”
……
太保府，清风苑。
苏凌月枯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那只早已冷却的茶杯。她的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宣纸。
纸上，只有两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为何？」
她在推演。
她在用自己那颗早已被阴谋诡计磨砺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心，去试图……解剖赵辰那颗更加深不可测的心。
“王霖死谏，苏家危在旦夕。”
“太子沉默，避嫌不出。”
“这……看似是‘弃车保帅’。”
“可是……”
苏凌月手中的笔尖，重重地戳在了那个“帅”字上。
“……苏家……从来就不是‘车’。”
“苏家……是他的‘根’。”
没有苏家的军权，没有她在民间的声望，赵辰拿什么去和皇帝斗？拿什么去坐稳那个东宫之位？
他若真的放弃了苏家，那就是自断双臂！
“除非……”
苏凌月猛地抬起头，那双眸子里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除非，苏家的‘危’，就是他想要的……‘机’！”
“机？”
什么机？
苏家若是倒了，谁最获利？
皇帝？
不。皇帝虽然忌惮苏家，但他更需要苏家去镇守边关。雁门关外，西凉铁骑虎视眈眈。苏威若是死了，谁去挡？
安国公？
是。陆家最想看到苏家倒台，好让神策军一家独大。
“如果……苏家‘倒’了，却又没‘死’呢？”
苏凌月的手指在桌面上飞快地敲击着。
“苏威下狱，兵权旁落。”
“兵部……会接管苏家军。”
“而兵部尚书……”
苏凌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现在的兵部尚书，是……谁的人？
自从上次“军械走私案”清洗之后，兵部尚书的位置一直空悬。暂代尚书之职的，是左侍郎……李长风。
李长风……
苏凌月的大脑飞速运转，拼命地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李长风，寒门出身，为人低调，在朝中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不结党，不营私，甚至……还有些迂腐。
这样一个毫无背景、毫无野心的人，怎么会坐上兵部侍郎这个肥缺？
“等等。”
苏凌月猛地想起了什么。
前世。
前世赵弈登基后，李长风……似乎是第一个被“清洗”的旧臣。
罪名是……“私通废太子”！
废太子……赵辰！
“轰——！”
苏凌月只觉得脑海中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所有阴暗的角落！
李长风……是赵辰的人！
他是赵辰埋得最深、藏得最久的一颗……暗棋！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苏凌月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翻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赵辰……你好狠的心！”
“你好大的局！”
他之所以沉默，之所以任由王霖泼脏水，之所以坐视苏威再次陷入“谋逆”的漩涡……
不是为了避嫌。
也不是为了自保。
他是为了……
“……让苏家军……‘乱’！”
苏家被弹劾，苏威若再次下狱，苏家军必将群龙无首，军心大乱！
而皇帝为了安抚军心，为了防止边关生变，必然会……急于寻找一个能“镇得住”苏家军、又“忠于朝廷”的人去接管！
谁最合适？
安国公？苏家军恨不得生啖其肉！
其他武将？威望不足！
只有……兵部！
只有代表着“朝廷正统”的兵部尚书（李长风）！
“赵辰要的……是借着苏家的‘倒台’，借着皇帝的‘恐慌’……”
“……将苏家军这支他一直无法完全掌控的‘私兵’……”
“……名正言顺地……变成他手中‘兵部’的……‘官军’！”
“他要的不是‘盟友’。”
“他要的是……‘吞并’！”
苏凌月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以为她和赵辰是同类，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可现在她才发现，在赵辰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睛里，她苏凌月……依然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用来……“献祭”苏家军魂的……棋子。
“赵辰……”
苏凌月死死地抓着桌角，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你利用我……”
“你利用我父亲的忠诚……”
“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背叛的愤怒，在她的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殆尽。
“我不解……”
“我更……恨！”
“砰！”
她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将那张写着“为何”的宣纸拍得粉碎。
“苏战！”
她对着门外怒吼。
“在！”苏战推门而入，被她这副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
“备马！”苏凌月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去哪？”
“去‘兵部’！”
苏凌月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想吞了苏家军？”
“做梦！”
“我要去……见一见这位……‘李侍郎’！”
她要……亲手，毁了赵辰这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