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与听风在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也揪着她的心。
而西域铁骑压境的消息，这几日已像阴云般笼罩了整座城镇，压得人喘不过气。
街头巷尾都在传西域兵的凶狠。
连往日喧闹的市集，都少了许多人，摊贩们早早收了摊，脸上带着愁容，空气中添了几分惶惶不安。
“苏姑娘，归宁院的伤药已经备好了三大车，装得满满当当的。只是药材铺那边派人来说，金疮药的原材料快断货了，库里只剩一点，问咱们要不要先停一停赶制伤药包？”楚乔远推门进来，脸上带着难色，手里还拿着药材铺送来的单子。
苏荷猛地回神，将笔放在桌上，她沉声道：“不停。你去告诉药材铺，不管什么价，只要能拿到原料，都先收过来，账都记在我苏荷名下，绝不让他们吃亏。另外，让后厨熬些御寒的姜汤，多放些红糖，给绣娘们都分了，夜里赶工冷，别冻着了她们的手。”
楚乔远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苏荷却走到窗边，推开窗，望着院外的天空。夜色沉沉，连星星都被乌云遮住了。
归宁院如今早已不是只让女子谋生的地方，更成了支援前线的小营寨。
绣娘们放下了绣花针，学着剪绷带、做伤药，连平日里娇怯的小姑娘，都咬着牙说要为前线出份力。
这便是她守在这里的意义，可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也像一根绳子，把她牢牢捆在这，连奔赴庆阳府的资格，都没有。
“你这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了。”照影端着一碗热茶走进来，将茶盏轻轻放在她手边，茶盏里的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暗卫刚传了信过来，京城已经派了使臣去与西域的使者交涉，只是看西域那边的架势，怕是这谈判，谈不拢。”
苏荷端起茶盏，温热的瓷壁贴着手心，可那点温度，却没暖到心底。
她轻轻吹了吹水面的浮沫，气息拂过茶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茶水晃了晃，将她眼底翻涌的忧虑清晰地映了出来，像揉碎了的星光，黯淡又沉重：
“谈不拢是必然的，西域觊觎大乾的疆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借着边境的一点摩擦发难，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点好处。”
那些藏在史书里的兵戈铁马、家国倾覆，她一直以为离她很遥远。
但从西域各部崛起时的蠢蠢欲动，到近年边境频频出现的摩擦，每一次看似偶然的冲突，都是蓄谋已久的试探。
她学过那么多年的历史，怎能不知道战争背后裹挟的野心与贪婪？
从来没有一场战火，会仅仅满足于些许利益的分割。
西域想要的，是大乾的万里疆土，是能踏破中原的门户，是将这片土地据为己有的勃勃野心。
她放下茶盏，目光缓缓落在案上摊开的舆图上。
泛黄的宣纸上，用墨线勾勒着大乾的山川河流、城郭关隘，庆阳府的位置被朱砂重重描了一圈，像一颗悬在西北的心脏。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庆阳府的位置，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那一点朱砂红，在她眼里，仿佛成了前线将士淋漓的鲜血，成了即将被战火吞噬的黎民百姓的呼救。
庆阳府是西北的门户，是咽喉之地，一旦失守，西域的铁骑便能长驱直入。
届时遭殃的，何止是庆阳府一城的百姓，整个西北都会陷入战火。
而她建归宁院，想让女子靠自己的双手站稳脚跟，想让她们拥有独立与尊严。
可若国破家亡，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
而西域的铁骑终究踏碎了边境的宁静。
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入清远县时，苏荷正握着林悦的回信，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纸页。
信上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出，墨渍晕开了好几处，想来是林悦在忙乱中匆匆写就。
只言片语里，尽是让人揪心的消息：魏子安的伤势反复，高烧三日不退，林悦用尽方法才稳住他的病情；而西域大军已与大乾将士在庆阳府外展开激战，双方尸横遍野，伤亡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苏荷心惊地几乎站立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心慌强压下去。
抬眼看向候在一旁的花梦离，声音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沉稳：“花夫人，让大家加快赶制伤药和绷带，越多越好，我去趟药材铺，再订一批药材。”
花梦离应声退下，脚步匆匆地去传达指令。
交战的讯息压得苏荷心口发闷。
可她知道，此刻她不能慌，她守着的这座城，是后方的屏障。
归宁院是无数女子的依靠，更是支援前线的重要营寨。
她若是乱了，这方小小的天地，怕是也要跟着散了。
归宁院里，女人们的身影穿梭在院落里，有的在整理药材，有的在缝制绷带，有的捧着医书在研读。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她们或青涩或沧桑的侧脸上，竟让这些平日里看似柔弱的女子，生出了一股不输男儿的韧劲。
苏荷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
她建归宁院，本是想让这些女子摆脱依附，靠自己的双手站稳脚跟。
却没想到，如今这里竟成了抗击西域的后方阵地。
“这场风雨或许会来得更猛烈些，但只要我们抱在一起，就没有撑不过去的坎。”苏荷轻声自语，指尖攥紧了腰间的玉佩。
那是魏子安临行前塞给她的，触手生温，好似魏子安就陪在她的身边。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束由女子汇聚起来的光，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能亮着。
正欲动身去药材铺，院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苏荷的思绪。
她抬眼望去，只见蔺辰逍带着弟子慕凌尘缓步走来，慕凌尘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药箱。
蔺辰逍的脸色，比往日沉肃了数倍，像是蒙了一层寒霜。
“蔺老，您怎么来了？”苏荷连忙迎上去，心中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