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观月居。
天光初透,薄雾未散。
陆熙负手立于檐下,目光平静地望向院中那截向东延伸了十丈的青石小径。
石面被晨露濡湿,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泽。
他心中默念,眼前浮现唯有自己能见的光幕:
【昨日修行结算完成。】
【砍竹修器,辨识物性。指点后辈,顺应纹理。心境契合‘归凡’真意。】
【获得基础修为奖励:二十年。】
【绝学‘万界游尘步’感悟加深,境界提升:入门 → 熟练。】
一股暖流自丹田生发,温驯如春溪融雪,无声汇入四肢百骸。
陆熙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二十年修为,水到渠成。
“熟练”级的游尘步,意味着他对空间的意象领悟更进一步。
对“行走”本身理解的深化。于万丈红尘中漫步,却不染尘埃。
足迹可踏遍万界,心却始终安驻当下。
他的目光,越过晨光与薄雾,落向石径开端。
东郭源已在那里。
青年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劲装,背脊挺直。
他此刻静静地站在第一块待铺的石板前。
微微俯身,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石料的纹理与边缘。
陆熙看在眼里,笑意更深一分。
他没有出声,只是对那个专注的背影,微微点了点头。
东郭源似有所感,动作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真正开始今天的铺设。
锤凿之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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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药圃旁。
南宫星若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长发简单束起。
她面前是一方石臼。
一堆刚从库房取出的灵谷“玉晶米”。
姜璃立在一旁,声音清婉:“今日不育苗。试试这个。”
“用这石杵,将这些玉晶米,研磨成粉。”
“要求是,粉末需均匀细腻,米香不得散失。”
“且过程中,不得动用灵力辅助。”
南宫星若依言握住石杵。
最初几下,力道不均,或重或轻,谷粒飞溅,香气逸散。
“感受米的硬度,”姜璃的声音响起。
“感受石臼的弧度,感受你手腕发力的节奏。过快则焦躁,过慢则滞涩。”
“你要找的,是那个让米粒在最合适的压力下自然破碎的点。”
南宫星若闭了闭眼。
她放慢动作,仔细体会。
渐渐地,她发现,饱满的米粒需巧劲碾开,干瘪的则需更轻柔的研磨以防成渣。
石臼底部并非平面,需沿其内壁弧形运力,粉末才能自然聚拢……
时间在单调的研磨声中流逝。
汗水沁湿了她的额发,白皙的手掌也磨得微微发红。
但她的眼神,却从最初的不耐,逐渐变得沉静。
当她终于得到一小捧色泽均匀、米香浓郁的细粉时。
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姜璃拈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捻开,点了点头。
“不错。知道为何让你做这个吗?”
南宫星若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不确定:“治理家族,调和各方,有时正如这研磨。”
姜璃望向她,眸光深邃:“面对不同的米粒,可能是桀骜的长老,可能是积弊的规矩,也可能是惶恐的分家子弟。”
“你需要感知其独特的质地。”
“施加压力,需有时、有度、有方。蛮力只会让一切崩散,放任则一事无成。”
“真正的力量,在于找到那个能让各方自然契合的力道。”
“将看似杂乱甚至抵触的部分,调和成均匀有力、散发内在香味的整体。”
姜璃顿了顿,语气更缓。
“这,便是‘凡修’的意义。它锻炼的不是惊天动地的神通。”
“而是洞察秋毫的眼力、沉心静气的耐性。”
“以及于最平凡处把握平衡的智慧。”
“这些,是任何强大术法都无法替代的……根基。”
南宫星若怔怔地看着手中石臼,又望向药圃中那些生机盎然的植株。
昨日松土浇水的记忆涌上心头。
护一株苗,需知其习性。研一把米,需懂其质地。治一个家……
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轮廓,在她心中渐渐清晰。
——————
霜月城,一个陋巷。
白雾沉甸甸地贴着地皮爬行。
巷尾的窝棚区,咳嗽声此起彼伏。空气里那股甜腥腐烂的气味更加浓郁。
七八个面黄肌瘦的凡人瑟缩在墙角。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用陶碗,哆哆嗦嗦地给怀里发烧的小孙子喂水。
“姐……我冷……”
角落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蜷缩着,脸色青灰,嘴唇干裂。
他叫阿布。
他姐姐阿芸,一个同样瘦弱、但眼睛明亮的年轻女子,紧紧抱着他。
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他挡风。
“阿布不怕,姐姐在……马上就会有药师来发药了,喝了药就好了……”
旁边一个汉子啐了一口,声音嘶哑:
“药师?城主府封了城,那些老爷们谁还记得我们这些蝼蚁!”
“这鬼雾……这鬼病……”
他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绝望像这白雾一样,无声地渗透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就在这时。
“嗬……嗬嗬……”
阿布喉咙里突然发出怪异的、不像人类的嗬嗬声。
阿芸一惊,低头看去。
只见弟弟原本涣散的眼神,猛地凝固,变得空洞而漆黑。
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小洞。
他青灰色的皮肤下,隐隐有黑色蚯蚓般的血管在急速蠕动凸起!
“阿布?阿布你怎么了?!”阿芸惊恐地摇晃他。
“别碰他!”汉子经验丰富,察觉不对,失声喊道,“他不对劲!”
晚了。
阿布的身体以一种僵硬姿态,猛地从阿芸怀中弹起!
关节发出“喀嚓”的脆响。
他转过头,那双空洞的黑眼“盯”住了近在咫尺的姐姐。
脸上,原本属于少年的青涩轮廓被一种狰狞的扭曲取代。
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污秽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怪……怪物啊!”
其他人连滚带爬地向后躲,撞翻了陶罐,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阿芸吓得魂飞魄散,她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
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不,那怪物,张开淌着黑涎的嘴。
朝着她脆弱的脖颈猛地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