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季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子沁骨的凉意，墨蓝色的天幕像一块被慢慢浸洗的绸缎，从东方天际开始，渐渐晕开浅淡的鱼肚白，将笼罩府邸整夜的浓墨般的黑暗一点点驱散。
寒风掠过庭院的青砖黛瓦，卷起细碎的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轻响，却不再似前些时日那般凛冽得让人不敢出门——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丝极淡的湿润气息，那是冰雪在晨光中悄然消融的信号，像冬末春初最温柔的预告。
府邸东侧的梅林依旧被一层淡金色的能量护罩笼罩着，护罩边缘流转着细碎的光晕，将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也让林内维持着恰好的温度。
这片梅林里的红梅并非凡品，而是来自异星的耐寒品种，此刻正迎着残雪肆意绽放。
深褐色的枝干遒劲挺拔，枝桠间缀满了嫣红的花朵，有的完全舒展，花瓣如凝脂般温润，有的半含半露，像羞怯的少女敛着裙摆，点点嫣红在周遭素白的积雪映衬下，宛如冬夜里最鲜活的火焰，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墨衍的身影就落在这片梅林中央的空地上。
他的伤势早已痊愈，左臂活动时再也没有半分滞涩，只是埃尔斯大师反复叮嘱，伤愈初期切不可过度透支力量，需得循序渐进调理内息。
此刻他身着一袭玄色练功服，衣料质地柔韧，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垂落，勾勒出挺拔匀称的身形。
手中握着的乌木长剑未开刃，剑身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乌光，剑柄处缠绕的深色丝绦被风吹得微微飘动。
他抬手起势，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平缓的弧线，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凌厉逼人的锋芒，反而带着一种圆转如意的从容。
每一个动作都舒展得恰到好处，抬手时如鹤唳长空，落剑时似流水归潭，剑尖点地时轻若鸿毛，转身旋剑时又稳如磐石。
整套剑法以调理内息为要，招式间衔接得行云流水，仿佛与周围静谧的梅林、远处覆雪的亭台融为一体——他的身影在红梅间穿梭，玄色衣摆与嫣红花瓣相映，剑风带动的气流拂过枝头，惊起几片带着残雪的花瓣，悠悠然落在他的肩头，又随下一个转身轻轻飘落。
亭子里，林芙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狐斗篷，斗篷的毛领蓬松柔软，将她小半张脸都埋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的能量炉，炉身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将她的指尖熏得泛着淡淡的粉。
近来她修炼“蕴灵诀”颇有进展，眉宇间的倦意褪去不少，精神愈发饱满，可天生畏寒的体质却依旧没什么改观，指尖常年带着一丝微凉。
她就坐在亭子的石凳上，目光紧紧追随着梅林间舞剑的身影，眼神温柔得像盛满了春日的湖水。
墨衍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在她的眼底——他起势时挺直的脊背，旋剑时微侧的脸庞，收招时平稳的呼吸，甚至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晨光下折射出的细碎光点，都让她看得入了神。
在她眼里，那哪里是练剑，分明是一幅会动的古画，墨衍便是画中最鲜活的景致，一举一动都透着沉静雍容的气度。
不知过了多久，墨衍缓缓收势。他长剑归鞘，立于原地，胸膛微微起伏，气息却依旧悠长平稳，额角的汗意也只是淡淡的一层，没有半分狼狈。
他转头望向亭中，目光落在那个裹着银狐斗篷的身影上时，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脚步轻快地朝着亭子走去，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的积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他在林芙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手却很自然地伸过去，握住了她捧着能量炉的手。
他的掌心因刚刚练剑而带着温热的暖意，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过来，与她微凉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像一团暖火，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
林芙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安心温度，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
她抬眼看他，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待在屋里闷得慌，看你练剑，可比对着那些炼器图纸有意思多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的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墨衍闻言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思索：“嗯，受伤静养的那段时间，闲着无事便琢磨了些事情，对力量的运用倒有了些新的体会。以前总想着剑要刚猛，要凌厉，如今才明白，刚不可久，柔不能守，刚柔并济，才是长久之道。”
他话说到一半，转头看向林芙，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就像你炼制灵器，从来都不是一味追求威力，反而更看重材料间的调和，以及灵器与使用者的共鸣，道理是相通的。”
亭外的寒风依旧吹着，两人低声交谈着，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淡淡的雾团，又很快消散在晨光里。
墨衍腾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林芙的发梢——不知何时，几片细碎的寒霜落在了她的发间，被他小心翼翼地拂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林芙顺势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衣料，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梅香混合的气息。
她抬眼望去，一枝红梅恰好探进亭中，枝头上的花朵开得正艳，花瓣边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凌，冰凌在渐亮的晨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微光，像缀在花瓣上的钻石。
墨衍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有再说话。
亭内寂静无声，只有寒风掠过梅林的轻响，以及彼此间平稳的呼吸声。
他握着她的手，她靠着他的肩，无需过多言语，这份静谧的陪伴，这份温暖的肢体触碰，便足以驱散寒晨所有的凉意，成为这个清晨里最温柔、最珍贵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