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间会议室里所有的沉重与秘密。
顾凡站在空旷的走廊里，从未感觉如此轻松。
那座压在他一个人肩上，名为【火种】的大山，终于被卸了下来。不，不是卸下，而是找到了可以一起扛起它的人。
走廊尽头，四道身影站得笔直，秦风、苏晚晴、石磊，还有刚从医疗舱里爬出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赵瑞。
他们没说话，只是站着。
“我没事。”顾凡主动开口，打破了这片凝滞的空气。
他走向四人，步伐沉稳，体内裂地境的罡气如同沉寂的江河，缓缓流淌。
“老大，彭老他们……”秦风凑了上来，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很明显。
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废人，出来就生龙活虎，还把最大的秘密给捅了出去，没被当场切片研究？
“谈妥了。”顾凡的回答简单明了。
谈妥了？
这三个字让秦风和赵瑞的脑子都宕机了一瞬。那可是【火种】，是妖兽皇，是能把天捅个窟窿的惊天大秘密，你说你跟几位定海神针“谈妥了”？这跟说服老虎吃素有什么区别？
只有苏晚晴，在短暂的错愕后，捕捉到了关键。顾凡的称呼，从“彭老”变成了“彭老他们”，这意味着，他获得了最高层级的集体认可。
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审查的禁物持有者，而是被重新接纳的，斩妖司的司主。
顾凡没有给他们继续发问的机会，他径直穿过四人，走向指挥中心。
“通知下去。”
他的背影很高大，投下的阴影将四人笼罩。
“斩妖司，【黑色长城】计划，启动二期工程。”
走廊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秦风脸上的玩世不恭凝固了。
苏晚晴操控虚拟光幕的手指停在半空。
石磊那张万年不变的木讷面孔上，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而赵瑞……
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晃动，那双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二……二期？”赵瑞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老大，你是不是在医疗舱里躺久了，脑子……没转过来？”
【黑色长城】一期工程，几乎掏空了华夏数十年的积累。
现在，靠着顾凡和秦风从外面“打秋风”打回来的天量物资，他这个后勤总管的账本才刚刚由红转绿，国库的门栓才刚刚挂上。
热乎气还没散呢。
你现在跟我说，要启动二期？
“老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赵瑞往前凑了两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以全国所有城市为单位，建造独立防御壁垒。我要在华夏大地上，建立起一座座绝对安全的钢铁堡垒。”顾凡的指令清晰，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轰。
赵瑞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
“不——！”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斩妖司总部的走廊里回荡。
赵瑞整个人都扑了上来，但没敢抱顾凡的大腿，而是死死抓住了旁边秦风的胳膊。
“秦指挥！你快劝劝老大！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他另一只手在空中疯狂比划，唾沫星子横飞。
“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以城市为单位！一座城市的防御圈，要耗费的破魔玄钢、高密度能量晶石、自律防御矩阵……那他妈是个无底洞！”
“我们刚从灯塔国和毛熊国那边搬回来的家当，连捂热都来不及，就要全部变成钢筋水泥？还是加了玄学配方的那种？”
“我的黄金！我的稀有金属！我的F-35发动机！我还没来得及给它们找个好仓库啊！”
赵瑞哭嚎着，那不是装的。
那是真金白银从他血管里流走的剧痛。
他是真的心疼。
秦风被他晃得头晕眼花，一脸嫌弃地想把他甩开。“行了行了，老赵，注意形象，你现在跟个被抢了压岁钱的小孩一样。”
“这比抢了我的压岁钱严重多了！”赵瑞指着指挥中心的方向，手指都在颤抖，“这是有人要当着我的面，搬空我的家！不！是搬空我们华夏的家！”
“司主。”
一直沉默的苏晚晴终于开口。
“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说服我的，启动二期工程的战略必要性。”
她没有赵瑞那么激动，但她的问题更尖锐。
“国内的妖兽，已经肃清完毕。海上的威胁，有一期长城顶着。现阶段，我们的首要任务应该是恢复生产，训练新兵，而不是进行新一轮的超大规模基建。这会拖垮我们刚刚缓过来一口气的后勤系统。”
于刚和几位军区代表恰好从指挥中心走出，听到了这里的争执。
于刚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先是对着顾凡敬了个礼，然后才沉声开口。
“司主，晚晴的顾虑有道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与其把资源砸进一堵堵新墙里，不如优先配发给我们的战士。更多的破魔子弹，更强的单兵装甲，这才是提升战斗力的关键。”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顾凡身上。
反对。
来自后勤，来自参谋，来自一线指挥官。
理由充分，逻辑清晰。
顾凡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他只是转过身，看着他们。
“你们以为，国内的妖兽，真的肃清干净了？”
他反问了一句。
“数据显示，城市内的妖兽清剿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苏晚晴立刻回答，这是她的专业领域。
“那剩下的百分之零点一呢？”顾凡继续问，“还有城市之外呢？”
“华夏，陆地面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山脉，丛林，戈壁，沼泽……你们觉得，在那些我们还没来得及探索的角落里，藏着多少东西？”
“当一只由野猪变异的妖兽，体型堪比重卡，獠牙能轻易拱开银行金库的大门。当它从秦岭深处冲出来，出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时，谁去拦住它？”
“靠我们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行动小队？等他们赶到，能看到的，或许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问你们，”顾凡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的心上，“普通人的命，是不是命？”
指挥中心前的走廊，再次陷入死寂。
是啊。
他们这些武者，这些站在力量顶端的人，习惯了从宏观战略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他们计算战损比，计算资源调配效率，计算胜利的可能性。
却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最脆弱的，也是他们誓死要保护的基石。
赵瑞不说话了。
他松开了抓着秦风的手，只是低着头，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态。
他想起了在下水道里，那两个为了掩护他而死去的战士。
也想起了自己亲手拧断钢牙啮兽脖子时，那份冰冷的决然。
钱，很重要。
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我明白了。”赵瑞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抓狂和心疼，只剩下一片清明和决绝。
“二期工程，如果以全国三百三十三个地级市为基础单位，初步匡算，需要破魔玄钢一百二十亿吨，高密度能量晶石三千万单位，各类传感器和防御阵列……”
他嘴里念叨着一串串天文数字，整个人又进入了那种废寝忘食的计算模式。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在哭穷。
而是在为这个即将掏空国库的疯狂计划，规划出一条最省钱，也最高效的执行路径。
顾凡看着他，又看了看陷入沉思的于刚和苏晚晴，还有默默点头的石磊。
他的队伍，或许会争吵，会质疑。
但当命令下达，当理由足够充分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命令执行到底。
“这不是一个短期计划。”顾凡最后补充了一句。
“二期工程，是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的国策。”
“我要让我们的后代，活在一个没有妖兽威胁的，绝对安全的世界里。”
他转过身，不再看众人。
“这是命令。去执行。”
他的身影，消失在指挥中心的大门后。
只留下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却又充满了希望的未来，砸在了所有人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