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看着林宸提交的新调查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
个人借款？他重复着这个词，你的意思是，赵东明在签合同前，先给这些企业家一笔钱？
不是给企业，是给个人。林宸指着流程图上的九个案例，每笔金额都不大，刚好够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子女留学、老人看病、甚至是......
甚至是什么？
林宸翻到最后一页：第三个案例，创始人当时正在闹离婚，这笔钱帮他付清了给前妻的分手费。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张猛率先打破沉默：这不就是变相的行贿吗？
比行贿更隐蔽。林宸摇头，这些钱通过境外账户转账，名义上是无息借款，但没有借条，没有还款期限。收钱的人甚至说不清这算贿赂还是人情。
苏晓雯小声说：就像先把猎物喂饱，再把它引到陷阱里。
问题是，我们怎么证明这些汇款与合同有关？陈建国一针见血，赵东明完全可以说这是私人借贷，与商业合作无关。
所以我们需要换个角度。林宸合上报告，我在想，一个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设计这么复杂的陷阱？如果只是为了钱，完全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
窗外，乌云开始聚集，一场夏日的雷雨即将来临。
调查赵东明背景的任务交给了赵思妍。三天后，她带着一份令人惊讶的档案回到会议室。
这个人简直就是天之骄子。赵思妍打开投影仪，高考状元，清华经管学院本科，哈佛法学院博士。二十八岁就成为瑞丰资本最年轻的合伙人。
屏幕上出现一张毕业照：年轻的赵东明站在哈佛法学院门口，眼神锐利，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导师是国际商法权威理查德教授。赵思妍继续介绍，毕业论文研究的是跨境投资中的法律规避策略，据说当时引起了很大争议。
张猛咂舌：这不就是教人怎么钻法律空子吗？
更奇怪的是他的职业选择。赵思妍调出另一份资料，毕业时，他拒绝了华尔街顶级律所的offer，选择回国加入瑞丰资本。而当时瑞丰还只是个中型投资公司。
林宸突然问：他在哈佛期间，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
赵思妍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大二那年，他参与了一个援助项目，帮美国贫民窟的居民对抗开发商的强制拆迁。但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败诉了，整个社区被夷为平地。
投影仪上出现一张老照片：废墟前，年轻的赵东明低着头，拳头紧握。
那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赵思妍说，从公益律师的梦想，转向了商业法律研究。
苏晓雯轻声说：也许他不是喜欢钻空子，而是太了解空子在哪里了。
林宸决定亲自去见见赵东明在哈佛时期的同学。通过大使馆帮忙，他联系上了现在纽约执业的华裔律师李薇。
视频通话里，李薇的记忆很清晰：赵东明？那个天才疯子。他有个理论：法律不是保护弱者的盾牌，而是强者制定的游戏规则。
什么意思？
他说，与其在规则外抗议，不如进入规则内，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李薇摇头，毕业前他跟我说，要回去玩个游戏。现在想来，恐怕就是指这个。
更关键的线索来自赵东明的前助理。这个女孩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半年前辞职，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
他经常半夜还在办公室修改合同条款。前助理在咖啡厅里小声说，有一次我听见他自言自语，说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艺术？
他说大多数犯罪都太粗糙，真正的杰作应该让受害人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甚至还要对你说谢谢。
谈话间，林宸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的伤痕。
这是......
辞职前那段时间，我每天做噩梦。女孩拉下袖子，梦见他用合同条款编织成的绞索，一套一套地挂在办公室里。
离开咖啡厅时，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林宸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水花。
他想起警校老师说过的话：当一个人开始把犯罪当成艺术时，他就已经脱离了普通罪犯的范畴。
回到警局，林宸发现所有人都在等他。
刚收到消息。陈建国脸色凝重，赵东明明天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成立中小企业法律援助基金
苏晓雯把平板电脑推过来：新闻稿里特别提到，要帮助企业家避免签订不公平合同
张猛气得笑出来：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更妙的是，赵思妍调出基金会的章程，资助对象正好包括那九家企业所在的行业。
林宸快速浏览着新闻稿。字里行间，赵东明把自己塑造成救世主，而把警方描述成干扰商业秩序的麻烦制造者。
他在挑衅。林宸放下平板，或者说，他在继续他的。
深夜，林宸独自在办公室里复盘所有线索。九个受害者，九份精心设计的合同，还有一个智商超群、把法律当玩具的对手。
墙上，赵东明的照片旁边，林宸新贴了一张哈佛毕业照。照片里的年轻人眼神明亮，却让人不寒而栗。
手机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接听后，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警官，听说你在调查我？赵东明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需不需要我提供一些资料？
你想说什么？
只是觉得很有意思。电话那头传来倒酒的声音，法律就像魔术，一旦你知道窍门，就索然无味了。
李永辉的死也让你觉得索然无味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这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他那么......脆弱。
通话结束后，林宸站在窗前。雨已经停了，城市在夜色中安静得像一幅画。
他明白，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而是一场智力与意志的较量。
而较量的筹码，是更多可能被卷入合法陷阱的无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