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的伤好得比小夭算的快。心脉里的寒毒散了，妖族的底子就显出来——前几日还得扶着榻边缓行，这会子已能坐直了，指尖翻书时，连以前那种虚浮的颤都没了。只是小夭仍不松劲，每日三顿药膳准时端来，银针刺穴的时辰掐得比军营的鼓点还准。
这夜北境落了细雪，雪粒子打在帐顶，沙沙响，裹着夜的冷。帅帐里炭火旺，药香混着炭气，暖得人发困。小夭刚收完金针，针囊里那根断了尖的银针（上次给老兵拔箭簇弄断的）还露着点尾，她低头捋针时，指尖不小心蹭过相柳的手背——他的手还是凉的，像揣着块雪。
“明日想去校场看看。”相柳突然开口，声音没了前几日的哑，却带着点少见的软，不像通知，倒像讨准。
小夭抬眼，指尖还停在他手背上，眉头立刻皱起来：“脉里的虚气还没清，校场风大，吹着了又得熬药。”她的拇指无意识蹭了蹭他腕间的皮肤，是真怕他再折腾。
相柳没反驳，就那么看着她。冰蓝色的眼里映着烛火，晃着点细碎的光，竟有了点无奈的软。换在以前，他要做的事，哪会等人拦？可此刻对着她眼里明晃晃的担心，那些冷硬的话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就看一眼，不动灵力。”他补了句，算是退了步。
小夭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气又笑，最后只能叹口气：“雪停了再说，我陪你去——还得裹上那件玄色大氅，漏风了可不行。”
相柳没再说话，只是指尖悄悄勾了勾她的袖口，像怕她反悔。帐外雪还下着，烛火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帐壁上，软乎乎的，没了往日的剑拔弩张。
这份暖没撑过子时。
帐帘被猛地掀开，雪风裹着寒气灌进来，吹得烛火直晃。副将跌跌撞撞进来，衣摆沾着雪水，冻得发紫的指尖攥着半截断了的箭——是侦查小队的制式箭。
“将军！医师！”他的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哆嗦，“去冰裂谷的小队……没回来！信鹰也没消息，怕是……”
小夭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针囊“啪”地掉在地上。冰裂谷，就是前几日发现怪印的地方！她抬头看向相柳，他脸上的软意早没了，下颌线绷得紧，指节攥得发白，刚回暖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最后传讯在哪？”相柳走到沙盘前，声音冷得像冰，指尖戳在冰裂谷的位置——那里的线条刻得深，是他上次标的险地。
副将忙报了坐标，话里带着慌：“兄弟们说谷口有怪味，还没靠近就……”
“不能再派人。”小夭打断他，声音发紧，“谷里情况不明，再去就是送命。”她看向相柳，眼里满是急——既怕小队出事，更怕他冲动。
相柳没回头，指尖在沙盘上敲了敲，声音沉得很：“我有办法。”他转过来，目光落在小夭身上，“我神识能连北境灵脉，可附在脉上探谷里的情况，但得你帮我护法。”
小夭立刻懂了——这法子耗心神，稍有不慎就会被邪气缠上。可眼下没别的路，她咬了咬唇，攥住他的手：“我守着你，绝不会让你出事。”
帐里的烛火被调暗了，炭火压得只剩点红。相柳盘膝坐在榻上，双目闭紧，周身慢慢浮起层淡蓝的光——是他的妖力，弱得像薄冰。小夭坐在他对面，双手覆在他掌心，温和的灵力顺着指缝渡过去，像给那层薄冰裹了层暖。
刚开始很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小夭能“感”到相柳的神识顺着灵脉往北走，过了隘口，过了雪原，一点点靠近冰裂谷。可就在触到谷口的瞬间，相柳的身体突然颤了下，眉心拧成个结，周身的蓝光也晃了晃，像要碎。
“稳住！”小夭急了，灵力加得更足，掌心烫得发疼。她顺着神识的连接往谷里“看”——
冰裂谷深得不见底，谷底铺着层黏糊糊的绿菌毯，踩上去“咕叽”响，恶臭味能呛得人闭气。菌毯上爬着十几只怪物，像巨蜥，鳞甲是冰做的，泛着冷光，嘴里滴着绿涎，落在菌毯上就烧出个小坑。更吓人的是谷最里面，有个篮球大的肉瘤，一跳一跳的，像颗活心脏，绿气从肉瘤里冒出来，全钻进怪物的身体里。
“是冰涎蜥，巫祝养的傀儡！”相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神识刚想退，几只冰涎蜥突然抬头，绿眼睛直勾勾“盯”过来——邪念顺着灵脉反冲过来，像冰锥扎心！
小夭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灵力凝成道屏障，挡在相柳神识前。她能感觉到邪念在啃咬屏障，疼得胳膊都在抖，可只要想到相柳还在里面，就硬撑着没松劲。
“撤！”相柳突然睁眼，蓝光瞬间收了，他猛地咳了声，嘴角沾了点血。小夭急忙扶住他，手刚碰到他的背，就知道他伤着了——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了。
“母巢没成熟，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相柳靠在榻上，喘着气，却没顾上擦嘴角的血，目光落在沙盘上，“明日拂晓，我带精锐去毁了它。”
“我跟你去。”小夭没犹豫，手里还攥着他渗汗的衣袖。
相柳抬头看她，眼里有担心，却没拒绝。他知道她的性子，决定的事拉不回来，更知道她的灵力能克邪气——有她在，反而更稳妥。
“跟紧我，别擅自出手。”他轻声说，指尖碰了碰她发间的雪粒（刚才掀帘时沾的），替她拂掉了。
小夭点头，心里踏实了不少。相柳走到帐边，掀开点帘缝，雪还在下，把校场的旗子都裹白了。小夭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下意识把身上的大氅往她那边拢了拢，挡住了漏进来的风。
“雪能盖踪迹。”相柳低声说。
“嗯，”小夭应着，往他身边靠了靠，“明日我把镇魂药带上，还能帮你挡邪气。”
帐外雪还下着，可两人并肩站着，竟不觉得冷。烛火在身后跳，把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没了孤单。这场仗难打，可只要能一起上，再深的谷，再凶的怪物，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