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拳罡巨龙与六张怨魂巨口撞击的瞬间，整个地底深渊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逸站在二十五米高的寰宇武神肩甲上，左手紧握碧玉莲花簪刺入胸口，右手与武神的神经链接线缆完全融合。他的血液——暗金色的守门人王血——正以每秒三百毫升的速度被抽离，注入武神核心。
这是“血脉燃烧”的代价。
每一秒，他的寿命都在缩减。
每一秒，他的神魂都在承受烈火灼烧般的剧痛。
但林逸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风前辈。”他的声音通过武神的外放系统传出，带着金属震颤的回音，“带李黑水退到平台边缘，启动所有防御法宝。”
“你——”风无痕想说什么，但看到林逸那双已经完全化为暗金色的瞳孔，话卡在喉咙里。
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王权”具现化的象征。
风无痕咬牙，抓起昏迷的李黑水，身形化作剑光向后疾退。同时从储物戒中抛出十二面阵旗，在空中布下“天罡剑御阵”——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阵法，足以抵挡真仙初期全力一击三息。
但眼前这场碰撞的威力……
风无痕不敢想。
拳罡巨龙与怨魂巨口接触的第一个刹那，没有声音。
只有光的湮灭。
巨龙表面的暗金色火焰与巨口内的漆黑怨气相互侵蚀，接触面迸发出纯粹的白——那是能量对冲达到极致后，连色彩都被抹除的“虚无”。
第二个刹那，声音回来了。
不是爆炸声，而是某种更加原始的、法则层面的哀鸣。
如同玻璃世界被巨锤砸碎，如同亿万根琴弦同时崩断。深渊上方的骨质地层开始剥落，大块大块的骸骨如暴雨般坠落，落入怨气熔浆中，溅起数十米高的黑色浪涛。
第三个刹那——
轰！！！！！！！！！！
冲击波呈球形扩散。
武神背后的三对龙翼勐地向前合拢，将林逸包裹在内。龙翼表面的暗金龙鳞层层亮起，每一片鳞甲都浮现出古老的守门人符文——那是林玄风三万年前铭刻在血脉中的终极防御术式。
即便如此，冲击波撞上龙翼的瞬间，林逸还是听到了刺耳的“嘎吱”声。
那是龙骨在哀鸣。
龙翼表面，超过三分之一的鳞甲崩碎、剥落，露出下方苍白的仙骸基材。基材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武神体内的三台灵能反应炉同时过载报警，能量输出曲线飙升至危险红线。苏瑶通过远程连接传来的警告声已经变成急促的蜂鸣：
“警告！结构完整度下降至47%！能量核心温度突破临界值！建议立即脱离战斗！重复，立即脱离——”
林逸切断了通讯。
他抬起头，透过龙翼的缝隙看向前方。
拳罡巨龙，正在吞噬怨魂巨口。
暗金色的火焰顺着六张巨口的边缘向内蔓延，所过之处，那些由无数面孔拼凑而成的怨魂物质开始“净化”——不是简单的消灭，而是从根源上改写它们的能量构成。
每一张面孔，在火焰中都会短暂恢复清明。
有人类的老者，有妖兽的王者，有仙神的将领，甚至有从未见过的、长着三只眼睛的异族。它们在火焰中露出解脱的神色，嘴唇开合，说着各自文明的语言。
但林逸听懂了。
所有话语，汇成同一个意思：
“谢谢。”
然后化作光点消散。
六张巨口，已经被净化了四张。
剩下的两张疯狂挣扎，试图闭合，试图将巨龙咬碎。但暗金火焰如同附骨之疽，顺着巨口内部的怨气脉络，向着更深处——向着怨骸熔炉核心的本源——蔓延而去。
幽骸终于感到了恐惧。
“不……不可能……”六张巨口重叠的声音变得尖锐，“守门人的血脉……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层次的净化权柄？！这不是普通王血！这是——”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林逸，动了。
他从武神肩甲上纵身跃起，脚踏虚空，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会绽开一朵暗金色的莲花。莲花托着他，逆着冲击波的洪流，向着怨骸熔炉核心飞去。
胸口，碧玉莲花簪还插在那里。
簪身已经完全变成暗金色，簪尖刺入心脏的位置，正有规律地搏动着——那不是心跳，而是王血与簪子共鸣产生的“法则脉动”。
林逸伸手，握住了簪子。
然后，缓缓拔出。
簪尖离开心脏的瞬间，一道暗金色的血箭喷射而出。但血液没有坠落，而是在空中凝聚、变形，化作一柄三尺长的暗金血剑。
剑身透明，内部流淌着无数细小的符文。
那是守门人一族三万年来，所有战死者留下的“意志烙印”。
林玄风的，云裳的，那些被钉在柱子上的将领的，还有骸骨平原上亿万仙神的。
所有意志，此刻汇聚于一剑。
“这一剑。”林逸的声音响彻深渊，“不为复仇。”
他举起血剑，剑尖指向最后两张怨魂巨口深处的黑暗：
“只为……终结。”
剑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暗金色的细线，从剑尖延伸而出，贯穿虚空，没入黑暗深处。
细线所过之处，空间被“裁剪”开来——不是撕裂，而是像剪刀裁开布匹般，留下平滑的断面。断面两侧，可以看见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侧是怨气翻滚的地底深渊，另一侧……是无尽星空。
林逸这一剑，直接斩开了空间壁垒，将怨骸熔炉核心与深渊的“连接”切断！
“不——！！！”
幽骸发出绝望的尖啸。
最后两张巨口疯狂扭曲，试图闭合空间裂缝。但暗金细线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继续向内切割，向着核心最深处——那团由三千万亡魂糅合而成的“怨念聚合体”本体——斩去。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本体的瞬间——
异变突生。
核心深处，那团黑暗聚合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一双，而是……三千双。
每一双眼睛，都倒映着一个文明的最后景象：星球爆炸，星河熄灭，亿万生灵在绝望中化为灰烬。
三千个被幽骸吞噬的文明，它们的“终末之景”，此刻被具现出来。
这些景象化作实质的“终末法则”，缠绕在暗金细线上，试图将其污染、扭曲、同化。
林逸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血。
他感觉到，自己的剑意正在被侵蚀。那些终末景象中蕴含的绝望与疯狂，正顺着血脉链接，反向涌入他的识海。
“林逸！”风无痕在远处厉喝，“快断开链接！那是‘文明之毒’！连真仙的神魂都能污染！”
但林逸没有退。
他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的暗金莲花炸开，化作更多细线，与血剑相连。
“风前辈。”林逸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守门人一族，为什么要世代镇守那扇‘门’？”
风无痕一愣。
“因为。”林逸自问自答，“我们见过太多文明的终结。”
他的眼睛，彻底化为暗金色的旋涡。
漩涡深处，浮现出守门人一族传承记忆中的景象——
星海中，一扇巨大的门扉缓缓开启。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所过之处，星辰熄灭，文明湮灭，连时间本身都被吞噬。
而守门人一族的先祖，手持长剑，站在门前。
身后，是他们的家园。
身前，是吞噬一切的“终末”。
“我们见过，所以我们知道。”林逸的声音带着三万年的沉重，“所以我们必须站在这里。”
“所以——”
他双手握剑，向前刺出最后一寸。
“这一剑，名为——”
“守门。”
剑锋，刺入了怨念聚合体的核心。
三千双终末之眼，同时凝固。
然后，开始碎裂。
如同镜子般，从中心向四周蔓延裂纹。裂纹中透出的不是黑暗，而是……光。
纯净的，温暖的，如同初生朝阳般的——光。
那些被吞噬的文明残影，在光芒中浮现。
它们不再是绝望的终末景象，而是文明最辉煌的时刻：科学家发现真理的瞬间，艺术家创造杰作的时刻，母亲拥抱新生婴儿的温暖，恋人相视而笑的幸福……
所有美好，所有希望，所有文明存在的意义。
此刻，汇聚成光。
光芒从核心深处爆发，如同超新星绽放，瞬间淹没了整个地底深渊。
风无痕下意识闭上眼睛。
但他能感觉到——那光芒没有伤害性。相反，它温暖得让人想哭。
如同离家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
如同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了黎明。
光芒持续了整整十息。
十息后，光芒渐熄。
风无痕睁开眼睛。
眼前，已经没有怨骸熔炉，没有黑暗聚合体，没有怨气熔浆。
只有一片……纯净的、乳白色的池水。
池水中央，漂浮着一朵小小的白色莲花。
莲花上，坐着一个虚幻的身影。
是云裳。
不是漆黑的异化体，也不是法则的具现，而是……完整的、三万年前那个温柔的云裳仙子。
她看向林逸，露出微笑：
“谢谢你，逸儿。”
“谢谢你……让我们解脱。”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开始消散。
一同消散的，还有池水中浮现出的无数虚影——那些被幽骸吞噬的文明残魂，此刻都露出解脱的笑容，化作光点，升向虚空。
但云裳在完全消散前，抬手一指。
一道白光射入林逸眉心。
林逸身体一震，脑海中多了一段信息——
那是祭骨殿最深处，“门”的确切位置。
以及……开启门扉的“最后一把钥匙”的所在。
云裳的身影彻底消散。
池水中的白莲花，也随之枯萎、凋零，最终沉入池底。
深渊，陷入了死寂。
只有武神沉重的呼吸声——那是灵能反应炉过载后的冷却噪音。
还有林逸……从空中坠落的声音。
“林逸！”
风无痕化作剑光冲过去，在半空中接住下坠的林逸。
此时的林逸，已经昏迷。胸口被莲花簪刺穿的伤口还在渗血，但血液不再是暗金色，而是澹澹的金红——那是王血燃烧殆尽后的虚弱状态。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
他的皮肤，浮现出老人般的皱纹。
血脉燃烧，透支的是生命本源。
风无痕颤抖着手，将真气渡入林逸体内，却发现林逸的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几乎感受不到真气的流动。
“他……”风无痕声音发涩。
“生命体征微弱，但还活着。”苏瑶的虚影从武神胸口投射而出，脸色凝重，“王血燃烧的代价太大了……他的寿命，至少折损了三百年。”
三百年。
对修真者来说，不算漫长。
但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几乎是半生。
风无痕沉默地将林逸平放在地上，从储物戒中取出最珍贵的疗伤丹药——那是他准备用来冲击渡劫中期的“九转还魂丹”，整个玄天界不超过十颗。
他没有丝毫犹豫，塞进林逸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林逸灰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丝血色，但呼吸依然微弱。
“需要尽快送回地球治疗。”苏瑶快速说道，“我已经联系王明远，国家最高医疗团队已经在昆仑待命。但……”
她看向深渊上方：
“我们怎么出去？”
祭骨殿的地底深渊，距离地面至少三千米。而且沿途的螺旋阶梯已经在刚才的冲击中崩塌，怨气虽然净化了，但空间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塌陷。
就在这时——
武神，动了。
它单膝跪地，伸出巨大的骨手，将林逸、风无痕和李黑水托在掌心。然后背后的三对龙翼缓缓展开——虽然破损严重，但核心结构还在。
“武神？”苏瑶一愣。
武神眼眶中的金色火焰闪烁了一下，传出冰冷的机械音：
“检测到驾驶者生命垂危。”
“启动紧急协议：守护模式。”
“目标：护送驾驶者至安全区域。”
“计算最优路径……”
三对龙翼同时震动，银白色的空间波纹扩散开来。波纹扫过周围的岩壁，竟然开始“修复”那些崩塌的结构——不是物理修复，而是用空间法则暂时稳固。
“它……在动用本源空间权柄。”风无痕瞳孔收缩，“这样下去，武神的核心会……”
会崩溃。
但武神没有停下。
它托着三人，振动龙翼，向着深渊上方飞去。
每上升一米，龙翼表面的裂纹就多一道。
每穿过一层不稳定空间，武神体内的能量读数就下降一截。
但它飞得很稳。
稳到掌心的三人，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五百米。
一千米。
两千米。
当距离地面只剩最后三百米时，武神的右腿骨甲突然崩碎，整条腿从膝盖处断裂。巨大的身躯猛地倾斜，但它用左腿和龙翼强行稳住，继续上升。
苏瑶的虚影咬紧嘴唇，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快速操作，试图分流能量，减轻武神的负担。
但没用。
武神的能量回路，已经与林逸的血脉深度绑定。林逸昏迷，王血虚弱，武神能调用的力量也在急剧衰减。
最后一百米。
武神的左臂炮口脱落，背部的三对龙翼有两对彻底碎裂，化作光点消散。
只剩最后一对残破的龙翼，还在艰难振动。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上方，出现了光亮。
那是祭骨殿内部的景象——净莲池所在的大殿。
武神用最后的力量，将三人抛出。
风无痕在空中稳住身形，抱着林逸和李黑水，稳稳落在地面。
而武神……
它巨大的身躯，在完成托举动作后，开始向下坠落。
龙翼熄灭。
眼眶中的金色火焰，黯淡至微不可见。
但它最后看向林逸的方向，机械音轻轻响起：
“使命……完成……”
然后，坠入深渊。
“武神！”苏瑶失声喊道。
但没有回应。
只有深渊深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那是二十五米高的骸骨身躯，砸在底部的声响。
风无痕沉默地看着深渊，又看向怀中昏迷的林逸，最终咬牙：
“先救林逸。”
他抱着林逸，冲向祭骨殿出口。
李黑水已经苏醒，虽然虚弱，但还能自己行走。他跟在风无痕身后，回头看了一眼深渊，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三人冲出祭骨殿，重新回到骸骨平原。
平原上的景象，已经彻底改变。
那些跪伏的仙神遗骸，此刻全部“站”了起来。它们眼眶中的魂火已经熄灭，骸骨表面也不再缠绕怨气，而是散发着温润的乳白色光芒。
如同……真正的英灵安息之地。
遗骸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直通平原边缘——那里，一道银白色的空间门正在缓缓开启。
门的另一边，是昆仑山脉的雪峰。
以及雪峰上，严阵以待的地球军队和医疗团队。
风无痕毫不犹豫，冲入空间门。
在他踏入的瞬间——
身后，祭骨殿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夹杂着无数人的声音。
有林玄风的，有云裳的，有那些神将的，还有亿万仙神的。
最后，所有声音汇成一句话：
“守门人……使命……尚未结束……”
“门……还在……”
声音消散。
空间门关闭。
骸骨平原重新陷入寂静。
只有那些站立的仙神遗骸，如同永恒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埋葬了太多秘密的土地。
以及平原中央，那座巍峨的祭骨殿。
殿内最深处。
那扇被镇压了三万年的“门”。
门扉表面，一道裂纹，正在缓缓蔓延。
裂纹深处，有东西……
在呼吸。